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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版:文化周刊·布谷

初识“黄河牛”

□从维熙

■如今,这些不会吼叫的国宝,终得以重见天日。盛唐时期的人文盛景,也成为国人创造今朝辉煌的强大动力。如果再往深处开掘一点,“黄河牛”的形象,就是中华民族的化身,它的内在灵魂里,深藏着中华民族的坚韧灵魂与不屈品格。

前些年,回访黄河之滨的伍姓湖农场时,场长问我:“你见过黄河,但是,你见过‘黄河牛’吗?”

我说:“见过。咱们农场不也有吗?”

“你说的是耕牛,我说的是铁牛。它是从黄河故道挖出来,在蒲州博物馆收藏展出。”

我还想说什么,他已经派了一辆吉普车过来,对司机说:“过去他在咱们农场劳动过,今天是来回访的,你拉他去蒲州,看看出土的国宝‘黄河牛’。”

其实,我对蒲州非常熟悉。二十世纪七十年代后期,我在伍姓湖农场的时候,因为它身旁就是黄河,为了寻找精神寄托,我在周日休息时,常常骑着一辆破旧的自行车,到风陵渡去看黄河。

古老的蒲州,离风陵渡不远,因而在那个年代,我多次去过古老的蒲州。蒲州是远古年代圣君——尧生活过的地方,古诗中的“蒲津渡”在这里演绎出无数人文故事。除此之外,这里还是《西厢记》的萌生之地,张珙和崔莺莺的爱情之巢也筑在此地,它的名字叫“莺莺塔”。当时,我还站在黄河这边,向黄河之南眺望,因为黄河对岸是陕西的古老韩城。韩城是汉代文史学家司马迁的出生地,他先是入朝为官,后在狱中写下中国史学界的千古绝唱——《史记》。但是,我不知道黄河泥沙之下,还深埋着镇河之宝黄河铁牛——那几个庞然大物,就出土于古老的“蒲津渡”旁,蒲州考古工作者,把这几个庞然大物,硬是搬迁到蒲州城郊来了。

待汽车到了黄河之边的蒲州博物馆,面对那铁牛、铁柱、铁人、铁山,我吃惊得目瞪口呆:四只铁牛,通体发亮,像是抹着一层油蜡;那滚圆的身躯以及牛头、牛角和牛的四蹄,被唐代的能工巧匠们,打磨到如同真牛再生一般。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唐代老祖宗的铸造工艺,达到了如此完美无瑕的程度。更引人遐思的是,铁牛身旁分别站着四个铁人。从装束的异同上,可以看出他们来自不同民族,这又是盛唐时代民族和睦、疆域辽阔的一个佐证。当初,铁牛和铁人,其图腾的象征意义是“护河之宝”,用以保护蒲津桥免受黄河洪水之灾。这些重达几十吨的庞然大物,在二十世纪末曾到西欧巡展,其精美的制造工艺,一时之间引起轰动。西方人从几个铁人不同的相貌着装上,解读出了中国盛唐时期的疆域辽阔与民族团结之最强音。

据史料记载:这座蒲津桥建成于唐代开元年间,大桥落成的同时,唐太宗李世民特意从皇城长安赶来,亲自骑马过桥。事后,他为此题诗一首。这里仅从中摘引四句,供读者想象当时大桥落成后的盛景:“曲岸非千里,斜桥异七星……远近随影动,轻重应人行。”

相对于盛唐众多诗人来说,唐太宗李世民的作品绝非佳作,但此诗至少记录下了他过蒲津桥时的心绪和景观。后来,唐代的文人墨客,比如,温庭筠、李商隐等等,都有关于此桥的诗作留世。可惜的是,此桥建成后从盛唐至南宋,只有五百多年的历史,元兵南进时烧毁了这座大桥,便只剩下铁牛、铁柱、铁人、铁山相依相伴守望黄河了。

索桥虽然不在了,但后代文人不缺浪漫的怀古者,元代剧作家王实甫就是其中之一。他在《西厢记》中描写张珙从西安来普救寺,途经蒲津桥急见崔莺莺时,唱出一首“油葫芦”的曲牌,如梦如歌地再现了蒲津桥的盛景。唱词是这么写的:“雪浪拍长空,天际秋云卷。竹索缆浮桥,水上苍龙偃……”

到了清代,文字中干脆消失了对于蒲津桥的形影追忆,而只剩下对铁牛的记录了。那么,黄沙是何时吞没铁牛、铁柱、铁人、铁山的,有史可查的是因为明代后期的一场大地震。当时,黄河堤坝受损,河水夺路而流时更改了河道,从此,铁牛不再是“镇河之神”与“护桥之宝”了。

到了民国之初,军阀战乱,民不聊生,因此,无人顾及这些唐代遗留下来的国宝。铁牛虽壮,但是它不会发出牛吼,只好听任漫漫黄沙的覆盖,而最终的命运是龟缩于旧河道的深处。

如今,这些不会吼叫的国宝,终得以重见天日。盛唐时期的人文盛景,也成为国人创造今朝辉煌的强大动力。如果再往深处开掘一点,“黄河牛”的形象,就是中华民族的化身,它的内在灵魂里,深藏着中华民族的坚韧灵魂与不屈品格。

2017-07-07 1 1 河北日报 c6681.html 1 初识“黄河牛” /enpproper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