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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版:文化周刊·布谷

盛装出场

□肖复兴

很少听流行歌曲了。也不是一点儿没听,听到的,有的词不错,曲不行;有的曲不错,词太水。难有词曲咬合,水乳交融,让人心里为之一动的作品。

偶然,看到北京电视台综艺节目里王珞丹和朴树合唱的一曲《清白之年》,如莲出清水,月开朗天,吹来一缕酷夏难得的凉爽清风。两位演唱者,站在台上,一个握着话筒垂肩颔首,一个抱着吉他不动声色。一曲唱完,没有多余的动作,像一幅没有丝毫败笔的工笔画。

他们的穿着也很朴素,一个白衬衫、蓝裙子,一个白T恤、蓝裤子,和《清白之年》很搭。曾经在电视里看到另一对歌手共同演唱一首歌,各自穿的衣服肥肥大大,尤其是袖子宽大得如同各自挥舞着芭蕉扇。歌唱舞台毕竟不是时装台。除了服装,歌手选秀大飙高音,甚至海豚音,似乎唱歌就像卖东西,谁吆喝的嗓门儿高,谁的歌就唱得好。朴素的装束、朴素的声音和朴素的风格一起在沦落。歌唱演员似乎已经不会好好唱歌了。其实,鲍勃·迪伦也常常只抱着一把吉他,静静地唱歌。

《清白之年》让人心里感动,毕竟这首歌没有追逐轻薄的时髦。它的曲风和歌词,都清澈如一潭绿水,却能静水流深,映彻云光天色。歌里唱道:“我情窦还不开,你的衬衣如雪。盼望着白杨树叶落下,眼睛不眨;心里像有一些话,我们先不讲,等待着那将要盛装出场的未来。”

显然,歌词写得不错,唱得更好,尤其是“盛装出场的未来”那一句,透露出朴树的才华。谁在年轻的时候,心里没有一个“盛装出场的未来”呢?那是一种美好的向往,或者是一种憧憬与梦想。所谓“盛装出场的未来”,只有青春时节白衣如雪,白杨树叶纷纷落下,才和它遥相呼应,人物吻合,将写意的心情和线性的时间叠印交织。

如果这首歌唱的只是这些,尽管有一句“盛装出场的未来”,也只是一道漂亮的彩虹,瞬间消逝。幸亏还有下面的歌唱:“数不清的流年,似是而非的脸,把你的故事对我讲,就让我笑出泪光。”“就让我笑出泪光”一句,有了经年之后的沧桑。但是“老眼厌看南北路、流年暗换往来人”之后,还愿意倾听“你的故事”,一丝未散的温情之中,多了沧桑之中几许无言的期待,尽管那期待属于“过去时”。

接下来,他们唱道:“是不是生活太艰难,还是活色生香,我们都遍体鳞伤,也慢慢坏了心肠。”舒缓而轻柔的吟唱之中,唱得真是痛彻心扉。在司空见惯的“怀旧风”里,蓦然高峰坠石,即使没有砸到人们,也会让我们惊吓一阵。这句词是崔健以前在《新鲜摇滚》里唱的“你的激情已经过去,你已经不是那么单纯”的变奏,比崔健唱得更加锐利——不再单纯和坏了心肠,一步跨过了一道多么宽阔的河。这首唱的是他们,也是我们。歌手唱到了这首歌的核儿,一枚能够扎进人心的刺。看谁敢正视,看谁又敢拔出。

在这里,才显示出题目当中“清白”的尖锐意义,这首歌变得不那么千篇一律,不那么庸常。只是结尾收得太稀松平常:“时光迟暮不再,一生不再来。”收尾的笛子,余音袅袅,追心追魂一般,替这首歌曲弥补了许多单薄之处。

《清白之年》和老狼的“校园民谣”一脉相承,它不再仅仅囿于校园回忆的云淡风轻,也超越了时过境迁的惆怅与忧郁,反倒出现了事过经年、面对现实的无奈以及难得的自我批判。这首歌成为了朴树自己,也成为“校园民谣”的延长线,成为了一代人的“青春祭”。

这让我想起张承志先生写的一篇散文《清白的精神》。相同之处,在于他们对于清白的刻意与恪守、向往与追求;不同之处,在于他们一个更偏重于过去,一个更偏重于现在;一个更在于自身经历,一个更在于自我精神。

我想,王珞丹和朴树唱完这首歌之后,还会一身白衣如雪,再“等待着那将要盛装出场的未来”吗?或者,还会相信那曾经期待并等待的未来,能够盛装出场吗?

2017-07-28 1 1 河北日报 c10354.html 1 盛装出场 /enpproper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