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持人:闻 章 （学者）

韩羽先生的画，不会画的人画不了，会画的人也画不了。以正在河北美术出版社美术馆展出的“水浒乱弹长卷”为例，只看画不行，还得读跋。“水浒乱弹长卷”，画的不能说不是《水浒传》，但仔细看，却又不都是《水浒传》。看过《水浒传》的人，并不一定看得懂这些画。没看过《水浒传》的人，更看不懂。他是借《水浒传》来表达自己的生活态度和世界观。画是画，画里还有话，有画外音。这在古琴里叫弦外之音，在诗里叫味外之旨。“言之不足，故嗟叹之。嗟叹之不足，故咏歌之。咏歌之不足，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也。”画出来的画了，画不出来的只有跋之，画与跋相互阐释。

一部《水浒传》，在施耐庵那里是小说，在编剧那里是戏剧，韩羽先生画出了46幅画，通过这46幅画，韩羽先生表达的是什么呢？《水浒传》里有的，这里有；《水浒传》里没有的，这里也有。这“有”是“偷”了《水浒传》的，这“没有”是自己“偷偷”放进去的。

韩羽先生曾经自嘲：“一贯写丑字，偶尔画美人。”所以说他是书画家。看过他文章之后，你就会说，韩羽先生是作家。看过他所有的作品之后，包括漫画、电影人物造型、对联，还有他的聊天谈话和书信，你会得出结论，他是杂家。他能够把杂的东西贯穿起来，体现出幽默、风趣、自如、旷达，你就会得出结论，韩羽先生是通家。幽默，在他这里，已经不仅仅是作品风格，而是一种生活态度，也是一种生活方式，是生活常态。

韩羽先生作品里和生活里体现出来的是幽默，是有意思，这种“吾道一以贯之”的背后，是人的心灵上的一本正经，是人生态度的郑重。如果没有人生的高度，不可能有幽默。幽默是心灵开出来的自由之花，是智慧的灵光闪烁。幽默是心灵旷达的外在表现，是无碍与外物的心机勃发。

韩羽先生说：“画画是玩，但要玩之以恭。”在他那里，生活也是玩，但同样是“玩之以恭”。

对于艺术，他是恭谨的、庄重的。他坚守着艺术家的良心。在好多书画家都在“玩艺术”的时候，韩羽先生却依然对艺术一丝不苟、精益求精。

别以为“玩”就是一味轻松，因为要“玩之以恭”，所以韩羽先生玩得很苦，他是苦中作乐。他自己也说过，与自己斗争，其乐无穷。他是最跟自己较劲的一个，因为要与别人不同，因为要独出心裁，因为要玩到极致。因为不但要画生活中的“本来如此”，更要画出“应该如此”。人说碑在庙前，我偏说庙在碑后。较劲的过程，也是自我超越的过程。

韩羽先生曾说华君武的画：“有的画好，好得有法说；有的画好，好得没法说。”如今我拿这话说韩羽先生，韩羽先生的画，就是好得没法说的那一种。

没法说，还要说。不说，也不知道没法说。大象无形，我们看到的都是我们自己的那部分，我们说的也是自己的那部分。我们也是“贼”，从韩羽先生那里“偷”来他的思想、感悟，成了我们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