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昌宇

送走春的娇艳，又迎斑斓夏季。春夏之交，手捧茅盾文学奖获得者宗璞的散文集《小圃花开，领取而今现在》（北京时代华文书局2019年4月出版），一股恣意流淌的诗意不禁扑面而来。那馥郁的花香，那深深浅浅的草木秀色，让人顿觉万紫千红的春天仿佛并没有走远。小圃花开，我心飞翔，赏心悦目里，让我们循着宗璞的笔端，去感知她记忆深处的故园情。

平生喜爱旅游的宗璞，去过许多地方，却始终对生她养她的燕园情有独钟。小小的燕园，不仅蕴含着北大深厚的人文气息，草木葱茏里，也见证了自然风物的诸多美好。在本书中，独具慧眼的宗璞用清丽婉约的文笔，细腻传神地描绘着燕园之美。那里的一花一草，一石一碑，一霞一云，都凝聚着她对故土深深的眷恋。

岁月流转，那庭院深深的四时风光，总是不动声色地映入眼帘，令人为之惊叹。春天的燕园素雅，粉红的桃花，深紫的藤萝，金黄的连翘，“似乎把春天送到了每人心底”。而到了夏季，红白相间的荷花，青碧的荷叶，则构成了夏日燕园的主基调。至于燕园的秋天，则是充实和丰富的，木槿、紫薇、美人蕉、玉簪花以深浅不一的花色，亮丽着人的双眼，就连那“满地落叶也是金灿灿的，踩上去不由生出无限遐想”。冬日的燕园，亦别有一番韵致，晴空下的“枯树枝桠，房屋轮廓显出各种姿态，像是一幅没有着色只有线条的钢笔画”。细细品咂这些诗意的文字，总有一种故园情结萦绕在心间，感同身受里，也不由唤起我们对故土魂牵梦萦的思恋。

秉持着这种情怀，再去看宗璞那些优美凝练的字句，也就不难理解，她在写那些花草树木的时候，为何总要赋予它们一种激昂向上的力量，因为，她对燕园爱得深沉。她写榆叶梅，“总是热闹地上场，花团锦簇，令人振奋”，寥寥数语，便把一个希望的春天，呈现在世人面前；她写荷莲，夏日“一进校门，绿色满眼，猛然一凉，便把烦恼都抛到校门外了”，纸短意长，夏的热烈奔放瞬间跃然心间；她写紫藤萝，“那小小的紫色的花舱，那里满装生命的酒酿，它张满了帆，在这闪光的花的河流上航行。它是万花中的一朵，也正是由每一个一朵，组成了万花灿烂的流动的瀑布”，精妙的比喻，把一个游子对故园的敬仰之情，抒发得格外贴切。总之，从宗璞的诗情画意里，透过那些花开花落，我们不单领略了大自然的纷繁之美，也从一岁一枯荣里，不断感知到生命的蓬勃伟力。

宗璞的故园情，还体现在她对亲情的真挚书写里。印象最深的，是她对父亲冯友兰弥留之际的描写，他感激地对悉心照顾自己的宗璞说：“小女，你太累了！”简短的话语，汇集了多么深沉的父爱。他对前去看望的同事，道出了“中国哲学将来要大放光彩”的观点。美好的寄寓，殷殷的家国情怀，让人读来无不动容。宗璞深情地说：“父亲的呆气里有儒家的伟大精神，父亲的仙气里又有道家的豁达洒脱。秉此二气，他穿越了在苦难中奋斗的中国的二十世纪。他的一生便是二十世纪中国文化的一个篇章。”而她对弟弟的怀念，质朴中同样直击人心。作为航空领域的一名科技工作者，正值中年的弟弟积劳成疾，永远离开了他深爱的航空事业。回顾他平凡的一生，宗璞引以为傲地写道：“往者已矣。小弟一生，从没有‘埋怨’过谁，也没有‘埋怨’过自己，这是他的美德之一。他在病中写的诗中有两句：‘回首悠悠无恨事，丹心一片向将来。’他虽无可以彪炳史册的丰功伟绩，却拥有一个普通人的认真的、勤奋的一生。历史正是由这些人写成的。”

“小圃花开”“领取而今现在”出自宋朝词人朱敦儒《西江月》中的诗句，意思是对自然万物的盛衰荣辱，要抱着去留无意的安然心态，体现出对人对事一种悠然自得的境界。该书以此为题，做了进一步的升华，提醒我们，在人生前行的路上，不仅要淡看风雨，更要珍存锦瑟流年里的诸多美好，因为，正是它们造就了我们生命中最美的精神家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