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 龙

一

春节假期，有些快递员却没有休息。从鸡鸭鱼肉、蔬菜水果、米面粮油到锅碗瓢盆，甚至可以做到前一天下单，第二天到达，这成了小区很多居民补充物资的生命线。

京东的快递小哥换了一个，年前那个年龄更大一些，稳重一些，而现在的小哥看上去二十来岁，头发蓬松得就像是没修剪的树，走路一蹿一蹿的，偶尔摘下口罩透口气，分明是个大孩子。我问他为什么换了人，他眼角满是笑意：“原来的大哥在村里，因为封城，没法来城里干活了。”等帮我把沉甸甸的方便面放上电动自行车，才悄声补充了一句：“再说他胆子小，我不怕。”

第二次见面，他对我感叹：“你们小区的人真会吃，这段时间，光各种厨房小家电我就送了一百多台，微波炉、电磁炉、电压力锅、空气炸锅……”

第三次，他好像在怀疑现实：“你们小区的人真能吃，瓜果蔬菜就不用说了，你看这大米白面和花生油，我的电动车都快拉不动了。”然后看着我买的12公斤挂面，他两手一搓，尴尬地笑了。

快递小哥很热情，似乎没有受到疫情带来的压抑氛围的影响，总是快乐地回应着人们的问话，欢快地讲述一些路上的见闻。

一天，我去协助防控的小区换班，电动自行车驶上空旷的马路，眼光一扫，看到一辆快递车停在路边，像是出了什么问题，等我反应过来，已经拐过小区侧面的十字路口。

快递车和旁边蹲着的小伙子都很熟悉，就是那个快递小哥。

京东的快递似乎停了一两天，不久后我收到电话，又是小哥熟悉的大嗓门：“哥，我在小区西门，你来取一下吧。”

我到了小区西门，想问问他那天的情况，却又问不出口。犹豫间，他搬过来一个沉重的泡沫箱子：“哥，这是你的生鲜，真重啊，你们可真能吃！”

二

每座城市都有那么几家备受欢迎的烧烤店，即使在深夜也不缺少客人。环境和服务似乎并不那么重要，重要的永远是食物的味道。我家小区门口就有那么一家店，开了十几年，眼看着从生意冷清到宾客盈门，最近几年终于成了小城中很多人吃烧烤的首选。

原来这家店就像很多路边摊一样，装修简单，老板和伙计之间交流基本靠喊。大概从2019年11月开始，这家店面开始装修，终于在腊月里重装归来。

实木桌椅、明亮灯火、精致摆件，员工的数量至少翻了一番，都穿上了统一整洁的制服，俨然有了大城市网红店的环境和氛围，食物的味道和价格却都没有变化，同时改成24小时营业。某个午夜，我从京城返回家中，闻到肉香就再也走不动路了，肉串、肉筋、鸡翅、鸡蛋，一瓶啤酒，中年人的劳累和疲倦其实很容易消除。

腊月二十六，我在店门口遇到了老板，他正踌躇满志地筹备春节期间的食材。“现在和原来不一样了，”他一本正经地说，“我们请了专门的经理，让她去进行管理，我原来那套不行啦。”

门外台阶上，十来个大桶一字排开。“这些都是给员工准备的，鸡、鱼、肉……春节不停业，都要靠他们过日子了。”

谁料到，一场疫情悄然来临。大年初三，我从店门口经过，虽然戴着口罩，老板那矮胖的身材依然很有辨识度：“哥，我们卖菜呢，小葱很新鲜，你要不要拿一把走？”话语间，老板仍然乐呵呵的。

这种坚强乐观，就是特殊时期群众生活的真实写照吧。

三

这次疫情，对于家庭关系是个严峻的考验。

很多夫妻，可能从来没有这样长时间地共处过；很多父母，可能第一次经历从早到晚守着自家熊孩子。很长时间里，盯着孩子写作业的痛苦被演绎成一段段真实的笑料，成了人们最喜闻乐见的故事之一。

对我而言，家庭压力小了很多：一家三口都是吃货，只要能够吃好喝足，其他家庭矛盾和家庭问题都微不足道，迎刃而解。

我家先是用过年准备的羊肉吃了一次清汤的北京风味火锅，却感觉不解馋。我又买回来海底捞的火锅锅底，厚厚的牛油，火红的辣椒，看着就垂涎欲滴。小酥肉和红糖糍粑先下了油锅，炸得酥脆可口，两盘子吃完不过是刚刚打底，紧跟着重庆火锅就开锅了，牛油香与麻辣味交相呼应，几大口毛肚、黄喉下肚，再灌几口精酿啤酒，把烦心事通通抛到脑后。

烤串比较难，但炸串也足以慰藉肚子里的馋虫。羊肉串，鱿鱼串，鱼豆腐，香菇串，下油锅认真炸过，又刷上从抖音学来的“秘制”调料，顿时餐厅里充满了浓郁的香料气息，就像是回到了夏天夜晚的小吃街。这种高热量、多层次的调料从营养学上来说简直是灾难，却让整个人都精神振奋起来。

奶茶自不必说，有奶有茶，就能随时喝到，即便没有软糯Q弹的珍珠，至少也能稍稍抵御窗外透进的寒意。

我有个怪癖，一定要再三询问：这个好吃吗？那个好不好吃？

妻子和儿子吃得不亦乐乎，偶尔竖个大拇指或者夸奖两句，我就志得意满，吧嗒一口酒，吧唧一口肉，觉得疫情之中，有个这样的小窝，“躲进小楼成一统”，自己简直是人生赢家。

转眼进入四月，小区门口的烧烤店有了外卖，我点了羊肉串、羊排、鱼豆腐和鸡翅，锡纸的包装专业、精致，味道是熟悉而久违的。我们一家三个吃货凑在桌前，一边吃烤串喝啤酒，一边谈论着估计开学的日子不远了。

西门栏杆外，快递来的锅碗瓢盆和米面油粮明显少了，好多商店都已经恢复了营业，一堆快递小哥当中，京东小哥的声音依然那么响亮和热情。

早晨，我走下楼，天气很热，已经不用再裹着厚实的衣服了。阳光从东边楼群的缝隙透过来，打在绿叶婆娑的树枝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