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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版:文化周刊·布谷

天才“早熟”了

□李国文

唐诗“三李”,即李白、李贺与李商隐。其中,李贺成名最早,可惜,他享年最短。

《全唐诗》说:李贺“七岁能辞章”。五代时,冯贽在《云仙杂记》中说:“有人谒李贺,见其久而不言,唾地者三,俄而文成三篇。”看来,李贺属于一位早慧天才。用今天的话来说,堪称“文学神童”了。

李贺幼年,受到当时领导“古文运动”韩愈的赏识。韩愈曾亲自登门看望过他。这种待遇,无论在当时,还是后来,堪称非同寻常的事。第一,韩愈时为文坛领袖,一代文宗,能如此抬爱一位具有文学才能的晚辈,实属具有大师风范的行为;第二,李贺虽然年纪很小,面对大名鼎鼎的长辈,却坦然自信,从容应答,毫不怯阵,不怕面试,当场作《高轩过》诗一首,表现自己的才华异禀。

据康骈《剧谈录》记载:“元和中,进士李贺善为歌篇,韩文公深所知重,于缙绅之间每加延誉,由此声华籍甚。”这段轶事,遂成为中国文学史上的一段佳话。

从王安石撰写的《伤仲永》开始,就注定了早熟的果子,往往先从枝头跌落下来。无数事实证明,文学神童往往也是最快、最令人泄气的。爱之,实害之。捧得越高,摔得也越重。神童作家在长大成人以后,还能够涌动出文学的创造力者,还能够喷发出令人耳目一新的作品者,古往今来,寥寥无几。也许,只有这位李贺,算是唯一的例外。

当时,文坛的领袖人物韩愈先生,听说长安城内,有这么一位小小年纪的文学神童,诗文辞章,做得十分精彩,惊喜之余,也有点不大相信,便约了皇甫湜,一起到李贺家去看望,想证实一下这个小孩儿,是否真如传说的那样具有天分。

唐代的长安城,远比现在的西安要大,于是,专门备车。那时,有资格坐车的人不多,因此,也无塞车一说,很快到得李贺家。李贺之父李晋肃虽也是唐王室的后裔,不过属于远支,也就不算多么显赫的贵族了。他见门前停了一部奢华的车,连忙迎出门来。两位文人兼官员随即跳下车来。寒暄过后,直奔主题,道明来意,请主人从书房里叫出自家的儿子,当场写一首诗。

接下来,李贺这位少年诗人出场。虽然说几句诸如仰慕之意的客气话,但他明白,不就是请二位前辈,当场面试一番吗?如果李贺不将此时此刻贵客临门的情景,即席赋诗,有可能要被二位大师误会,因为写别的任何题目,焉知不是事先别人代笔,背熟了以后再当面抄写出来的呢?

李贺成名后,时人称之为“鬼才”,可见,他的确有过人的聪颖之处。李贺早有准备,他略加思索,以两位大师光临为题,写了一首《高轩过》。

五代时期的王定保,在《唐摭言》中这样描写道:“李贺字长吉,唐诸王孙也,父晋肃,边上从事。贺七岁,以长短之制,名动京华。时韩文公与皇甫湜览贺所业,奇之,而未知其人。因相谓曰:‘若是古人,吾曹不知者。若是今人,岂有不知之理?’会有以晋肃行止言者,二公因连骑造门,请见其子。既而总角荷衣而出。二公不之信,贺就试一篇,承命欣然,操觚染翰,旁若无人,仍目为《高轩过》。”

《高轩过》的轩,即车,但又不是一般的车。古代官员乘车,有严格的级别区分。轩,是一种前顶较高,挂着帷幕的车,唯有大夫以上的官员,方可乘坐。韩愈为“礼部尚书”,皇甫湜为“工部郎中”,相当于现代的部级或副部级的高干,自然享有乘坐此车的待遇。韩愈和皇甫湜两位文化大师,能亲自登门,专程看望一位无名小辈,确实令人感动。李贺诗的最后一句写道:“他日不羞蛇作龙”,寄寓着他对于未来的殷切期望与毫不气馁的理想抱负。后来,事实证明,李贺的诗歌成就,其才思之灵动,其文句之奇丽,其创造力之光怪陆离,其想象力之汪洋恣肆,其在诗歌领域独开门派的先声夺人,甚至超越了面试自己的两位前辈。

这位天才诗人,逝于27岁(有说24岁),当然称得起一流的青年作家了。由于早年受到过韩愈等人的破格礼遇,此后,文坛前辈们曾不遗余力地奖掖鼓励,因之鱼跃龙门,声闻九皋。看来,一个刚出头角、尚未峥嵘的后生小子,是很需要前辈的精心指点与大力扶持的。确如韩愈在其文章《杂说》中所言:“世有伯乐,然后有千里马,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

文人的成功,第一,适应于时代的潮流;第二,获益于外界的支持;第三,也是最主要的,取决于自身的实力。“他日不羞蛇作龙”的李贺,是凭着自己不懈的积累,才造就超人的禀才、超常的智慧,在李商隐撰写的《李贺小传》中,这样写道:“恒从小奚奴,骑距驴,背一古破锦囊,遇有所得,即书投囊中,及暮归,太夫人使婢受囊出之,见所书多,辄曰:‘是儿要当呕出心乃已耳!’”

看来,李贺跻身唐诗“三李”之一,全凭真功夫。至于被时人目为“神童”,只不过是天才的“早熟”罢了。

2020-07-03 1 1 河北日报 content_43079.html 1 天才“早熟”了 /enpproper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