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宝亮

第一次见到俊山兄是在河北省作家协会的一次会议上，当时他给我的印象是质朴、实在、很有亲和力。后来，见面多了，也知道了他的不少“秘密”：他虽然是个管文艺的“官”，但却酷爱文学，业余时间创作了不少文学作品，曾出版过长篇小说《攀岩世家》、散文集《乡村情感》、诗集《张俊山短诗选》以及报告文学、文学评论等，是个地地道道的内行领导。

记得是2010年的一天，俊山兄寄给我一份他创作完成的长篇小说《衣钵》的打印稿，希望我提出修改意见。我认认真真地阅读了原稿，感到这是一部比较厚重大气的作品，于是郑重地提了好几条意见，写在打印稿上。未曾想，还未等到作品出版，噩耗传来，俊山兄于2012年8月因病不幸辞世，他的这部作品似乎也胎死腹中了，令人感到万分悲伤和遗憾。

2019年年末的一天，俊山兄的夫人田春秀女士和女儿张蕾女士找到了我，想要将这部《衣钵》修改出版，希望我给其作个序，我当然义不容辞，同时也很欣喜俊山兄的这部遗作终于要出版了。于是，我再一次阅读了小说，借此机会，谈谈对这部作品的粗浅感受。

《衣钵》从2005年开始创作，2009年完成初稿，2010年修改完成第二稿，前后历时五年，是一部大气磅礴、充满正气的作品。小说以太行山腹地的十八盘村为基点，记述了1944年8月至1945年8月，井陉、赞皇、元氏、栾城等地人民群众和八路军联合起来英勇抗击日本帝国主义侵略者的故事。十八盘村的高德显家与何玉棠家，还有元氏南佐镇的刘融家都是当地的大户，他们既是儿女亲家又互有龃龉，但在抗日救亡的大局下，他们相互影响，互为犄角，团结乡亲们与日本侵略者展开了殊死斗争，得到了八路军太行一分区和县政府的表彰。小说描写了大大小小七次战役：八路军强攻南佐镇，九龙关伏击战，白城口桃花垴战役，帽山垴战役，智取豆妪大炮楼，偷袭豆妪火车站，龙凤山阵地战。这些战役或输或赢，但都异常惨烈。血战南佐一役伤亡惨重，帽山垴战役损兵折将，然而，我军民前仆后继，不屈不挠，顽强抵抗，表现出可歌可泣的牺牲精神和英雄主义气概。腊月初八，十八盘村的十好汉火烧白城口侯记草料行，砸了日军的盐店，沉重打击了日本侵略者的嚣张气焰。侵略者怀恨在心，在除夕之夜包围了十八盘村，幸好柳细腰机灵，被抓前摔破灯笼，燃起大火，烧退了日本侵略者。小说塑造了一批鲜活的人物形象，如英勇顽强的八路军独立营营长高长英，机智勇猛的打铁匠刘黑牛，儒雅多智的说书匠刘黑丑，美丽娴静大胆心细的妇女主任刘凤阁；另外，林成、六指、柳细腰、捞鱼鹳、犟睁眼、陈元、敖敖等形象也都栩栩如生。

当然，《衣钵》的主要着力点不完全在于对战争过程的表面描绘上，而是加大了对战争本身的反思。小说将对战争的描写镶嵌在对日常生活的描摹上，旨在表现战争对人民美好生活的毁灭以及对美好人性的摧残。小说浓墨重彩地描写了十八盘村民对生活的热爱。十八盘村人杰地灵，山姿水色秀丽，人文底蕴深厚，明代清官海瑞曾路经此地，留下墨宝，后人建了海瑞祠。之后，高何两家在此安营扎寨，繁衍子孙，安居乐业。即便是在日本人的统治下，十八盘人也是按部就班地生活着。比如，逢年过节，刘黑丑的书场照开，高德显家还是要在三十亩坪摆“八卦黄河阵”，何玉棠家也要在十八盘盘道上点“火龙盘山灯”。然而，战争使得这一切成为泡影，日本人甚至利用十八盘村人“狂欢”的机会进行偷袭。高家利用“战余”时间，给在八路军独立营当营长的儿子高长英娶亲，洞房花烛夜，高长英却因为对那喜庆的“红色”的恐惧而逃回部队，把新婚妻子何灵芝独自扔在了婚房。这一看似不合情理的描写，实际上真实表现了战争导致的“血色”恐惧症的严重后果。小说的结尾，高长英与日军队长井上岩全被炮声震聋了耳朵，被强制送去疗伤，正是作者对战争的反思：战争尽管有正义与非正义之分，但从人类的意义上看，战争面前没有赢家，无论输赢都是人类的悲剧。

《衣钵》在艺术上也颇具匠心。小说中插入的刘黑丑说《三国》的描写，占有大量篇幅，像“孟德献刀”“煮酒论英雄”“祢衡击鼓骂曹”等，联通了传统文化与所叙现实的关节，使得小说具有了厚重的历史感。《三国演义》传达出的智、信、忠、义、勇等民族精神、民族气节正是十八盘军民所继承的“衣钵”。小说在结构上分为日、月两部，用风、雨、雷、水、火等自然现象与人间百态紧密相连，将人物的生存状态隐于山水的形态当中。小说特别注意了对石家庄地区文化名山的描写，如苍岩山、天桂山、封龙山、龙凤山等；另外还有对“八卦黄河阵”“火龙盘山灯”这些颇具民俗特征的娱乐活动的描写。小说中对教书先生陈元的书法及其传说的描写，也颇具传奇色彩：“最引人注目的是他自制的那支如椽巨笔，这支笔仅上等马尾毛就用了八斤八两，蘸一次墨汁需要五十余斤，写一个字需要几个人研多半天的墨。陈元用这支笔书写了‘白勺关’三个大字，用了白布九丈九尺，墨水一百多斤，被人镌刻在白勺关大峡谷入口处的悬崖绝壁之上，至今还熠熠生辉。”这样的掌故在《衣钵》中随处可见，增添了小说浓郁的文化底蕴。

总之，《衣钵》是一部厚重大气的作品，语言灵动，文采斐然，表现出作者驾驭语言的超强能力。《衣钵》的出版将是河北现实主义文学的重要收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