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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版:文化周刊·读书

画家自我艺术生命的投射

——读韩羽《我读齐白石》

■要说,韩羽着眼的,只是个别与具体的作品,只是一味地想“看画说话”,觅寻白石老人作品的真正的“好”,就这本书直接的阅读效果,是这样的。但透过这些文字,去体察韩羽的内心动因,我以为,他仍然是有他的问题意识和理论抱负的。白石老人的画作,向他提出了挑战,提出了问题,在追问与探索的过程中,也滋养了他自己的艺术,或者说,在潜意识中,他既是白石老人画作的一般欣赏者,也是白石老人“画论”的探求者。

□续小强

韩羽先生新作《我读齐白石》(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21年6月出版),卷首“小引”说:“‘玩之不觉为倦,览之莫识其端’,是我读白石老人画作时必兴之叹。”如此看来,韩羽先生长期苦苦琢磨着白石老人绘画的“好”。

韩羽对白石老人的定位是从自己对中国绘画艺术史的理解开始的。他把中国绘画史分为三期:远古时期“类似现下的装饰图案”的“纹样绘画期”;秦汉至宋元时期,描摹客观物象,记录现实生活,“以形写神”“形神兼备”;到了明清时期是第三个阶段,绘画的教化功能转向欣赏功能,画家自我意识升阶入室,由我描画别人改换为我描画我自己,“聊写胸中逸气”。韩羽先生认为,西方把第三个阶段名曰“现代派”,我们则名曰“文人画”。关于中国绘画艺术史的分期,郑午昌所著《中国画学全史》分作实用时期、礼教时期、宗教化时期、文学化时期。其中礼教时期、宗教化时期如若合并,即是韩羽先生所谓的“教化功能”时期。而最早激赏、鼓励、提携白石老人的陈师曾所著的《中国绘画史》,其上古史、中古史、近世史的分期与划代则与韩羽先生几乎完全一致。此外,陈师曾还著有《文人画的价值》的专题文章,考究起来,韩羽先生关于文人画的体认与其观点近乎是同气相求的,“画中有我”意味着“人”的觉醒,意味着画家自我表达的强烈愿望:既求物象之形神兼备,更强调画家之自我与画中物象融为一体。我所举郑午昌与陈师曾的观点,确乎想说明,韩羽先生的艺术史观断不是他所言的全凭“杂七杂八的印象”。他的观念与郑午昌、陈师曾的不谋而合,恰可证明他的“尺度”与“坐标”的合理。正是在中国绘画史的坐标上,正是在对文人画价值的确认下,韩羽认为齐白石绘画是真正地体现了既求物象之形神兼备,更强调画家之自我与画中物象融为一体的完美作品。

《我读齐白石》的正文,共五十篇文字。其中五篇,曾经收在2017年北岳文艺出版社出版的《画人画语》中。除却这五篇,其余主体,都是近三年韩羽先生的新作。文字篇幅,有话则长,无话则短,伸缩自如,灵活洒脱;除两篇专谈日记与诗的文章外,均采取正面进攻的“打法”,即“看画说话”,用韩羽“小引”里的话是“横看竖看,边想边写”,用文学研究的专业说法,大概即是文本细读法。

正文之外,韩羽先生与编辑一道工作,尽可能配了他所谈论的白石老人的画作。这些画作,自上世纪五十年代起,即广泛见诸各类报刊,且为艺术同道与研究论者反复提及或论述。以《王朝闻文艺论集》所收其不同时期写作的齐白石专题文章看,韩羽谈论的齐白石画作的大部与王朝闻文章提及的白石老人的作品大体也是一致的。只是王朝闻所谈极为简约,而韩羽先生则是一路穷追猛打,刨根问底。面对业已典化的白石老人的作品,韩羽先生的细读虽显得“笨拙”,然经其回春妙手抽丝剥茧之后,白石老人画作的新鲜美好,才如出水芙蓉般展现在我等艺术爱好者面前。

王朝闻在齐白石研究的文章中,引出了白石老人的多幅作品,但谈得都极为简约,未及深度解读。比如,王朝闻讲,“蜻蜓追逐水上的花瓣;空中垂着一个挂在丝上的小蜘蛛;钩丝(这个钩丝不确,画作本无钓钩,此处准确的说法应是绑了藕的钓线)刚一着水群鱼就围来……这些画面不仅扼要地抓住了客观物象的动人情景,也透露着画家爱怜它们的情绪。画家想要表现自己的情绪,首先着重于物象的描写。画家不以再现自然为满足,而力求形象获得状物与抒情的一致。”事实上,由画面到最后结论,中间有非常复杂的审美过程,是艺术审美活动所不可或缺的,也是一般艺术爱好者欣赏作品所渴望得到共鸣般提示的最重要部分。比如,在谈到齐白石绘画对于对象特征的把握时,王朝闻讲,“例如柴耙的弹性、灯台的坚硬、水波的柔和、柳丝的婀娜……即令其用笔是基于书法的,强调抑扬顿挫等构成节奏感的因素,不仅不失为现实主义的艺术,而且使现实主义艺术更多彩”。这一类的举例如不细加描摹与分析,其后的论断如不配合着例子深入展开进行艺术的剖解,他所提的概念与论点确有不知所云之惑。

同为文学创作与艺术创作的两栖实践者,韩羽与王朝闻的心气是相通的。不同之处在于,王朝闻其旨在宏观立论,而韩羽重在“看画说话”,招招皆为文本精读。在《壮气溢于毫端》一文中,韩羽专门谈论了王朝闻所提及的齐白石的残荷、秋荷,他引了《秋声赋》,一通描摹之后,总结道:“这是笔势墨痕构成的形式感,使视觉、听觉相打通而形成的错觉,是由不同感官相互暗示而获得的心醉神迷的审美感受。”至于王朝闻提及的白石老人的“柴耙”,韩羽先生对这幅经典作品作了极为全面也极为深刻的解说,并进一步引申,由此延展到了“画什么”“为什么画”“如何画好”以及“书”与“画”之关系等重要问题。对于王朝闻多次提及的“钩丝刚一着水群鱼就围来”的画面以及老舍先生《蛙声十里出山泉》的“命题作画”,韩羽先生都是缓缓道来,作了独到的艺术解读。由以上的举例,似乎可以这样说,王朝闻所作齐白石的文章,如同艺术概论课,讲的是一般与抽象,而韩羽先生所作的看齐白石画说自己话的文章,则如同作品赏析,讲的是个别(特殊)与具体。王朝闻、韩羽两位先生如此的对话,超越了时空,确有一种别样的相谈甚欢的美好。

要说,韩羽着眼的,只是个别与具体的作品,只是一味地想“看画说话”,觅寻白石老人作品的真正的“好”,就这本书直接的阅读效果,是这样的。但透过这些文字,去体察韩羽的内心动因,我以为,他仍然是有他的问题意识和理论抱负的。白石老人的画作,向他提出了挑战,提出了问题,在追问与探索的过程中,也滋养了他自己的艺术,或者说,在潜意识中,他既是白石老人画作的一般欣赏者,也是白石老人“画论”的探求者。多年积累下来,由这一本小书,他最终完成了对中国画艺术问题的总结提炼与自我艺术生命的强烈激发。在此意义上讲,韩羽的《我读齐白石》,其实也是一次独具韩羽艺术个性的理论创新。

2021-07-23 ——读韩羽《我读齐白石》 1 1 河北日报 content_93701.html 1 画家自我艺术生命的投射 /enpproper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