X 省级机关作风评议窗口 省级机关作风投诉平台
第10版:文化周刊·布谷

乡音,另一片故土

□韩进勇

最方便从故乡带走的,便是乡音了。然而,年轻的时候,除了母亲一针一线为我做的农家鞋,最不愿带上的正是乡音。当年,拿着一张大学录取通知书走向校园的时候,我把乡音丢在了从乡间通往城市的路上。

其实,走得出故土,却抛不开乡音。哪怕天南地北,一生一世。所谓的远离,所谓的超越,只不过是按捺是压抑,是“声不由衷”。乡音,从来都不曾离开,只是被藏在内心最深的地方。当你遭受惊吓,当你得到惊喜,当你不经意间喊天叫妈,脱口而出的必是乡音。当你忘情忘我,不由自主地感叹、呻吟以及表达所有极致情感的时候,发出的一定是土语。当夜深人静,梦言梦语里说的必然是家乡话。

那一年,一个黄昏时分,在某大城市火车站,人如潮水,脚步匆匆。我依稀听到了两声乡音,再去寻找,那声音却已在嘈杂的人流中消散。我一时间回不过神来,竟愣愣地站在那里,仿佛一阵遥远而又熟悉的风掠过,心头被撩起的是淡淡的辛酸和微微的哀伤。人群散去时,那两声乡音让孤立的我突然想起母亲,想起故乡。炊烟、夕阳、小村庄仿佛一下子来到眼前……

从来不需要想起,永远也不会忘记。这便是最亲的东西,不管你认与不认,不期而遇的时候,总会触动你心中的痛点。

越是最亲的东西,往往越需要慢慢地认识和体会,比如故土,比如乡音。嫌弃过乡音,更厌烦过家乡的戏曲。我们这一代人,许多人年轻的时候喜欢摇滚以及外来的咏叹调,而对于中国传统的戏曲总是不以为然,觉得它们缓慢、冗长,一两个字便咿咿呀呀地没完没了。尤其对于自己的家乡戏更是有点不待见,嫌它们土,嫌它们俗,有几年的时间一有“相逢”便避之唯恐不及……直到四十多岁,开始感慨生命和时光,开始怀念往事和亲人,开始懂得对家乡故土感恩的时候,才对从小本就熟悉的家乡戏曲有了接近,从而慢慢地有了喜爱。而让我对自己的乡音从刮目相看到引以为豪的,正是源于对家乡戏曲认识的转变。

也正是在我不断“回归”的年代里,有一次看到一位著名画家接受电视采访。他是北京人,对话的主题是戏剧对绘画创作的影响。这位画家动情地说,他最爱听评剧,尤其是纯正的“大口落子”。他说从来没有一种唱腔对他的心灵有过那么强烈的撞击,他的艺术世界被撞开了一扇门,变得豁然开朗。他的表达在我的心里引起了深深的共鸣。是的,“大口落子”行腔平易,流畅坦荡,就像故乡那条奔涌流淌的大河,或者干脆就是那条大河之水在血脉里的奔涌和流淌。而我的家乡,就是评剧的发祥地,不仅如此,著名的“冀东文艺三枝花”另外两枝也诞生或者发展在故乡的土地上。它们是故土乡音的极致表达和艺术升华。

踏不上故土,见不到亲人,听一听乡音也是能抚慰乡愁的。母亲在世的时候,每逢大年三十下午,都要稳稳地守在电话机旁,等待两个人的电话。两个电话一南一北,南边的电话来自千里之外的邯郸,是我一个远房的叔叔打来,他离乡之前和我家同住一个院子里。北边的电话来自遥远的哈尔滨,是我的大舅打来。母亲有严重的肺气肿病,接这两个电话前,她要先吃药喝水,提一提精神。其实,年年都差不多是那么几句话,除了互相问候身体,问候家人,便是一些往事和故人,但电话两头,总是说得那么亲热那么感慨。

乡音,一方水土特有的音色。那是地气和血脉的相融相合,是故土和祖先共同留给后代子孙的另一片土地,一片可以带走的故土。

2017-11-17 1 1 河北日报 c33732.html 1 乡音,另一片故土 /enpproper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