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 迅

与李培禹先生相识多年，在我的印象里，他口才好，博学睿智、诙谐幽默。朋友相聚，只要有了他，气氛立时就活跃起来。旅行时，同行者的一切也会被他安排得有条不紊。漫长寂寞的旅程，因了他幽默诙谐的话语，变得一路欢歌。读他的文字，原以为也是这样一路欢歌笑语。但读完他的散文集《总有一条小河在心中流淌》（作家出版社2017年7月出版），却并不像想象中那样轻松，甚至常常让人眼睛一湿，为之动容。

培禹先生出生于北京一条名叫赵堂子的胡同，这条让他的乡情有了根基和依靠的胡同，因住过诗人臧克家而闻名。但就是这条留下他童年、少年和青年记忆的胡同，现在已寻不到当年的痕迹了，“海棠树、臧老的故居和赵堂子胡同的小大院，荡然无存了。然而人还在，情依依”。（《胡同没了人还在》）都说物是人非，但现实里往往物非人还是、情还在。因为有一段插队的经历，他念念不忘的还有他的第二故乡谢辛庄。然而，重返谢辛庄，他却也“不见了村边的小河，不见了农舍里的炊烟，不见了‘哞哞’叫的老牛……然而，为什么我们还要回来？因为人还在，朴实的乡亲还在”。（《重返谢辛庄》）这里，他对自己命运里的两个故乡所倾注的情感与语言如出一辙。岁月流逝了许多美好，故乡各自饱经沧桑，但他相信真善美的传承会绵延不绝。

在散文《总有一条小河在心中流淌》中，他深情款款地写道：“无论它水清水浊，水缓水急，哪怕有一天它真的断流了，消失了，它也还会在我生命中静静流淌着。”其实，我们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一条永远流淌着的小河，这条小河就是我们生命情感中的“巨流河”。培禹先生十四岁时，他的母亲因病去世，他对母亲的记忆遥远而模糊。但他深深地记住了母亲临终前为他缝补衣衫的情景，他将所有不能给予母亲的孝顺与爱给了老父亲。“父亲是浓重乡音的絮絮叨叨，母亲去世后，儿就总能听到。于是他成了那间等你的老屋，归来时水总开着，炉火正好……”在和父亲相处的日子里，勤俭的父亲为了不让他受冻，把一个冒着蓝火苗的小煤炉搬进了他的房间，差点造成他煤气中毒，父亲后悔不迭，“以后再也没有心疼过家里的蜂窝煤”。（《“清明”情思》）亲情与生俱来，在李培禹的生命里，他的这条亲情的大河一直都是波澜壮阔，充满了大爱。

有乡情、亲情做厚厚的铺垫，他的师生情和友情不仅具有沧桑的意象，还具有温馨的底色。在《我的老师“流水账”》这篇散文中，他一口气将自己小学、初中、高中、大学的老师一路写来，记下的是一笔笔珍贵的情感“流水账”。他记得每位老师的姓名。给他送羊绒衫的小学老师陈辉，为他交过学杂费的初中老师贾作人，把“太不堪了”当作口头禅的高中老师赵庆培，文学启蒙老师韩少华……那些健在或永逝的老师的背影，夹杂着夕阳的余晖和岁月的风霜在他眼前晃动，让他萦绕心头，时刻铭记，因而他的笔端流露出的浓浓师生情格外温馨动人，弥足珍贵。由于工作关系，他还接触过阎肃、李雪健、赵丽蓉、李滨声等艺术家，他和他们亦师亦友，他们之间有着朴实无华的人间真情。世间唯有情难诉。在他的笔下，这些情难诉，终要诉，不仅要诉，而且还要诉得动人心魄。

让人动情的还有《八雅村情缘》。这篇散文叙述的是广西八雅村一个卖鸡蛋的小姑娘遇到一群北京人，准确地说是遇到中国人民大学新闻系七八级毕业生而衍生出的故事。这群来自北京的新闻人结识了贫困地区的一位小姑娘，立即想为她“做点什么”，他们真的认认真真地做了起来……至此，他们的所作所为就不仅仅是乡情、亲情、师生情和友情所能涵盖，这是一种大爱无疆的人间真情。至于李培禹经常为长城抒情，也可以理解为他的家国情，往大处说，是他心中乡情、亲情、师生情和友情的升华。

若用一句话形容李培禹，我觉得便是“情到深处人孤独，爱至穷时尽沧桑”。爱到穷时，也便是情到孤独之时吧。无论在他的散文集里，还是在他为人种种的诙谐幽默里，我读到他灵魂深处袒露出的真情，体味到他因情而爱、因情而恨、因情而生的精彩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