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永辉

童年印象，深深扎根在我内心深处。

那是一个美丽的村庄。一切都是那么简单、淳朴，那么清新、自然，像一幅精美而又淡雅的国画。那个村庄的一切，在我眼前时而清晰，时而模糊，时而遥远……不知道是自己不愿忘记它，还是它不愿离弃我。

那时候，不论看什么，感觉都是那么高大、那么宽广。小孩的眼睛，看什么大概都是那样的感觉吧。仿佛又一次看见一条宽阔而平坦的土路，笔直地通向村里。路两旁，各栽着两排成人胳膊粗的杨树，伴着这条路一直通向几里外的村庄。

道路两旁，还有绿油油的庄稼地。庄稼地中间，不规则地凸起几间简陋的小房，旁边生长着几棵柳树。温柔的风拂过，柳枝左右摆动，空旷的野外，显得那么清净而又自然。在这片风景里，农人们用一道道田埂，把庄稼分成一片片均匀的畦田，犹如一张硕大的棋盘。原来，他们长年在和老天爷下棋。

站在这条路上，远远朝村里看去，根本不像村庄，倒像一片绿油油的树林。家家户户的院落里生长着树木，长长的枝杈，隔着院墙连成一片，掩映着一座座房屋，感觉人们是在枝叶茂密的树林里生活。那树叶，从春天的淡绿，到秋天的墨绿，绿了人们的眼睛，绿了人们的心，更绿了我的记忆，绿了我的梦。在后来好多年里，那片绿色成了我梦中的一部分，支撑着我的精神生活。

那时候，家家户户都是很宽的土院墙，看上去十分坚固。如果年头长了，下大雨倒不太要紧；要下起连绵小雨，土墙吃透了雨水，有时会坍塌。这样的墙上还时常长些茅草，树籽掉在墙上，会长出小树苗。茅草、树苗得不到肥料，长时间都是淡绿色，就像缺乏营养的孩子。

村里的房屋大都比较陈旧、低矮，外间屋的两扇门和带着方格的窗，被岁月冲刷得失去了本来的颜色。秋去冬来，人们就糊上平时积攒的报纸，屋里的光线暗下来，有了过冬的感觉。到了农历腊月二十几，人们才肯花两三毛钱，买几张白毛头纸，糊在窗上，屋里顿时显出几分明亮，院子里也有了几分迎新春、过新年的感觉。

日子虽然艰苦，但处处散发着浓浓的生活气息和农家朴实的美感。多年后，那段岁月在我沉静下来的内心慢慢复活，渐渐清晰，潜意识里形成的那种美感，带我又走在弯弯曲曲的小胡同里。村里人管小胡同叫“伙临道儿”，意思是，不管胡同里住着几户人家，这条道都是伙着的，不属谁家私有。

村子里总是散发着泥土的芳香，那芳香弥漫在房前屋后，尤其是到了晚上，似乎更加浓郁。那时候还小，不晓得如何形容，现在回想起来，才知道那叫沁人肺腑。

农人们劳作了一天，晚饭后，有的早早睡下，有的相互串个门，坐在院子里扯会儿闲话，用这种方式缓解白天的疲乏。这时候，空旷的街里就会喧闹起来，一个个淘气的穷小鬼，欢快地追逐、打闹，做着自己喜爱的游戏。清脆的笑声给寂静的夜晚增添了无比的欢乐。

尤其在有月亮的晚上，月亮那么圆，那么亮，就像一个干净的、会发光的硕大圆盘。孩子们站在街上，认真地看着那个冉冉升起的圆盘，惊诧地赞叹她的硕大、她的明亮，好像要把这硕大、明亮永久地记在心里。在明亮的月光下、在赞叹和惊诧中开始玩耍，似乎是另一种心情——更尽兴，也更快乐。

白天，孩子们欢快地玩拍四角。有时候，高高举起的手拍下去，不小心将食指戳到地上，将指尖顶出一个血泡。虽然疼得紧皱眉头，龇牙咧嘴地噙着泪花，但还是不管不顾地继续玩下去——那是一种无法割舍的乐趣。

稍大几岁的孩子玩弹弓。弹弓对于我们这些小不点儿来说，是一种高级玩物了。但即便如此，我们也会按葫芦画瓢地学着做。我们玩弹弓，不知怎么回事，经常会把石子弹到左手的大拇指上，大拇指立刻就会肿起来，让人疼得噙着泪花，疼得吸凉气，感觉发麻、发胀——那也是一种乐趣。

这样的乐趣还有很多。

长大了，感觉那个时代远离了我，而我却没有悲哀，只有留恋；没有怨言，只有回忆。时常静静地回忆儿时的淳朴和快乐。在记忆里，仿佛又看见了当年小伙伴们活蹦乱跳的身影，我跟随着他们，蹦的是一种欢乐，跳的是一种喜悦。

我的童年生活，就是那么无忧无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