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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版:文化周刊

少年读书时

□从维熙

■看来,文学离开联想是不行的。人们可以读到李白那首短诗:“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诗人只不过看见了飞泻的瀑布,想到的却是天上的银河决堤,瞬间流到地下了。

从小我就非常喜欢读书,其中,有武侠小说,还包括《石头记》《水浒传》等等。很多有趣的文学名著,塞满了我的少年时代。

记得,年幼的时候,确实看不懂《石头记》,就琢磨小说里那些或生动或怪异的词语。20世纪末,曾专程去看望我的一位姑姑。姑姑问我:“你记不记得,小时候,因为看书还挨过一顿打?”我说:“不记得了。”姑姑告诉我,有一次,到吃饭时间了,怎么也找不到我,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结果,就派我四姑遍地寻找。四姑是年纪最小的,她很用心,找来找去,末了,从粮食缸边把我揪出来,还提拎着耳朵埋怨道:“这干什么呢?不吃饭,大家全等着你,你看那贴饼子小米粥,全凉了……”

看来,我小时候读书,确实如醉如痴,非常投入。当时读《水浒传》,感觉故事极其热闹。读《三国演义》,到处密布着明枪暗箭。赶上《石头记》,全部看懂书里的东西,肯定是不可能的。后来,随着一步一步阅读层次更深入之后,中国古典文学就从精读《史记》开始了。很快,那部历史典籍就成为我的“心头宠物”。什么都可以舍弃,但是古书绝不能放手。正是因为这种偏爱,所谓的“偏科”,随之越来越明朗了。

那时,我潜意识里认为远离理科以后,自己必定从文。这种想法暗示着我,使我对理科越来越不适应,屡战屡败,甚至不想苦战,往往临阵脱逃。我的兴趣全然沉醉在古今中外的文学作品里。显然,我的童年跟青年暗藏着的最大缺憾,便是理科成绩实在太差了。

我当然有另外一面,思维比较活跃,感性思维则是跳跃型的。记得爷爷曾对我说:“你说话,这句没说完,又跳到另外一个主题上去了。”换句话说,我往往自认为对方已经听懂了。这种思维的膨胀,像跨栏似地跳跃,正反映了一个人的思维,在文学上比较富于联想。看一滴水,可以想到大海;瞥一粒飞舞的萤火虫,可以想到漫天的朝霞。所谓一叶知秋,老树掉了一片叶子,会引起不同人群的多愁善感。

在农村生活时,南燕北归,也能引起我很多悲凉或与年龄不相称的思绪。这算不算文学里面必需的东西呢?自己感觉,应当是算的吧。仔细想想,古代《诗经》的开篇之作:“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四句话中的前两句是说,有一只水鸟在河滩上鸣叫。这就是诗歌发挥的想象,绝非鸟儿在那里。毕竟,鸟儿是没有思维的,作家、文人却把它具象化了,把它变成一种感情的媒介,促使它更感性化、更人性化,它的活动也变得有趣起来。

20世纪80年代,我跟陆文夫和张弦一起游览长白山,参观著名的天池。当汽车在长白山里穿梭时,忽然看到有一种很别致的松树,名叫落叶松。落叶松长得不够粗,但是树挺高大。旁边还有好多白桦树。大家知道,白桦树的外貌非常温柔,像身穿白衣素裙的少女。我跟文夫随即有感而发。我说:“看那些落叶松,像不像一艘海盗船上的强盗?”陆文夫接过来说:“白桦林就是一群身穿素装的少女。”这是我们俩各自对形象的具体描述,当然,也联想、升华到了人。张弦就给我们做了一个总结,他说:“这就是一艘海盗船,到这里来,把这白衣素裙的少女,全装上船以后带走了……”

其实,这就是一个文学构思与升华的过程。当然,参与构思的主角只有我们三个人了。看来,文学离开联想是不行的。人们可以读到李白那首短诗:“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诗人只不过看见了飞泻的瀑布,想到的却是天上的银河决堤,瞬间流到地下了。显然,这种艺术细胞并非是人人都有的。在文学这片广阔的天地当中,包容着人类精神的想象,实在是太多、太庞杂了。

2018-05-18 1 1 河北日报 c69353.html 1 少年读书时 /enpproper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