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鲍海英

秋季，菊花开放，香飘万里。在菊花当中，野菊花可谓是菊花的祖先。古人见野菊花开得可爱，气味又清幽，颜色又富贵，择其花大而艳者移至庭院，植于盆中，施以沃肥，溉以清泉，久而久之，其基因发生了一些变化，那些姿态万千、风情万种的观赏菊花，就这么诞生了。因为有了菊，文人们便又多了一些抒志寄怀的事情。

屈原在郁郁不得志的时候“乃赋《离骚》”，放逐汨罗，还在高歌“朝饮木兰之坠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这样的胸襟与心怀，实在令人敬仰。曹丕在《九日与钟繇书》里赞美说，芳菊“含乾坤之纯和，体芬芳之淑气”。到了陶渊明的时候，“不为五斗米折腰”，撂下炙手可热的官不做，到南山种豆去了。种完豆子干什么？“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闲散得叫人眼馋。

苏轼是个大才子，诗词歌赋，书法绘画，几乎全都练到了较高的水平。22岁，他就高中进士。一年秋天，轼拜望当朝宰相王安石，人没见着，却见着了王安石压在砚下尚未竣工的《残菊》诗：“西风昨晚过园林，吹落黄花满地金。”苏轼以己见臆想，菊花乃傲霜之物，花瓣怎肯飘落。于是，恃才傲物，挥笔写下“秋花不比春花落，说与诗人仔细吟”。后来，苏轼因祸遭贬，到黄州一游，做了那里的团练副使。秋深，一夜西风紧，落英缤纷，黄花满地，苏轼赶早上班，忽见此景，惊得一头冷汗，当然还有一头雾水。回京后，立即登临王府请罪，责怪自己观察不细，用心不工，作风浮躁，年少轻狂。后来，他一而再再而三地写“欲伴骚人赋落英”“漫绕东篱嗅落英”，个中滋味，恐怕只有他自己知道吧。

李清照与丈夫赵明诚恩爱有加，妇唱夫随。当年，他们还时不时地投些闲钱搞搞收藏，做做理财，八小时以外，还做了些鉴宝之类的精深研究，写了一部《金石录》。赵氏一家人，物质生活与精神生活都是过得去的。然而，这位心细如发的女词人，活得似乎并不惬意，至少是不滋润吧。《醉花阴》应是赏菊饮酒后吐的真言。那首词写道：“莫道不销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多么微妙的“瘦”字啊，怎么品呢？是形“瘦”了，还是心“瘦”神“瘦”了呢？

曹雪芹大概因为小说篇帙宏大，让大观园里那一堆痴男怨女咬笔头、绞脑汁、沥心血、耗精力，只为一个“菊”字。《红楼梦》第三十八回：贾宝玉、林黛玉和薛宝钗等人，在大观园结下“海棠诗社”。次日，拟下“忆菊”“访菊”“咏菊”“画菊”“种菊”“对菊”“供菊”等十二道题目。“潇湘妃子”林黛玉一时性起，诗兴勃发，一气呵成三首，《咏菊》荣登榜首。“满纸自怜题素怨，片言谁解诉秋心。一从陶令平章后，千古高风说到今。”满纸自怜、千古高风是说《石头记》呢，还是说曹公大人呢，还是这位终日心事重重、泪眼蒙眬的“花仙”说自己呢？

菊同梅、兰、竹一起并称“四君子”。古往今来，嗜画菊者不计其数，善画者亦以千万计。一部《芥子园画传》所集能者，即有跛道人、松道人、杨佰润、邓铁仙与张嘉锷等数十人。明朝人陈飓言，博学嗜酒，善画兰、菊，工草书。往往酒后下笔，淋漓有神，求之甚艰。因嗜菊如命，自号“菊痴”。明清以来，“八大山人”、吴昌硕、石涛与齐白石等大家，均有绘菊之佳作。看来，不独古人爱菊，现代人爱菊的行情依然十分高涨，这多半是因为菊花代表孤傲、纯洁以及淡泊名利，这正是做人应有的精神境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