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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版:文化周刊·布谷

那眼山泉井

□吴相艳

故乡村头,依旧遗留着那眼山泉老井。三十年前,它被废弃不用。当年,叮叮咚咚的山泉声晨昏不绝。眼下,早已变成遥远的绝响了。

其实,那眼井的生命并没有被掐灭,只是暂时地沉寂下来,像一位道德高深、幽居山林的隐士。其实,很简单——有人来访,就让来访者挑个够;没人涉足,只叫牛马来喝,也格外开心。牛马喝饱了,干脆漫步到旁边,啃青草吧。那眼老井不枯不漾,清清盈盈,只顾遥望着蓝天白云,出神发呆。

如今,那眼老井一副安安静静、宠辱不惊的模样。石头井台已经塌陷,四周草木葱绿,投下凉影。一条小蛇在不远处袅袅娜娜地爬走了,不知谁家的鸭子“嘎嘎”叫着,把两枚白亮亮的鸭蛋,下在不远处的草窠里。

想起一句古话:“凡有井水处,皆能歌柳词。”这本是盛赞宋人柳永诗词传播范围之广,其实,老百姓或游子最在意的却非“柳词”,而是深藏故乡的那眼或干涸或残弃的老井。毕竟,一汪井水,恰恰代表着或远或近、或旧或新的故乡吧。

如果说,江河属于孕育生命的血脉,那么,井水则往往养育了村庄和百姓。井,确实隐喻生命。《圣经》记载着三个井边求婚的故事,分别是以撒迎娶利百加、雅各迎娶拉结、摩西迎娶西坡拉。这些故事情节让人联想到,每一眼深井,已在生命繁衍中,悄然演化为神奇的密码。

东西方文化的思维迥然不同,简简单单的一眼井,早已成为故乡与亲情的代名词,其间充满了世俗的快乐与亲情的温暖。市民熙攘,儿啼妇嬉,井水不惶卑贱,盥洗炊饮,百纳苍生。翠袖把盏、灯下共语,井水跳身茶盏,漾甘盈香,温风荡雅。至于背井离乡、音书漫绝,则是渴望安土重迁的中国人,最无奈的生命切痛吧。

井有情,也有灵。细想起来,中国人对井的敬畏,古有遗风。世人想象到了民间神话中“龙王”的强大,自然也赋予“井龙王”出奇的力量。《西游记》讲到了乌鸡国的“井龙王”,让人们看到了神仙的善良。汉朝戍边将军耿恭据守疏勒城,匈奴屡攻不下,于是截断了城内的水源。很快,士兵们渴乏难忍,城内的耿恭,立刻凿井十五丈,末了,井水汩汩而出——遭匈奴围困的疏勒城,总算是得救了。说到底,还是彰显了井水的独特力量。

将军凿井,守护一方平安。地方官凿井,更是惠泽百姓。著名的“钱塘六井”,由太守李泌主持开凿,他把清泠泠的西湖水引入城内。此后百年,历经白居易、陈遘与苏轼等不断疏浚清淤,西湖水终伴着大名鼎鼎的龙井茶,得以惠及百姓。

苏轼没有把“疏浚之功”窃为己有,而是力荐负责具体事宜的高僧子珪,并恳请朝廷赐其号“惠迁”,取《易经》所谓“井居其所而迁”之义。的确很巧吧,后世就有了“惠迁井”的详细记载。

百姓过的是烟火生活,饭食饮水,酸甜苦辣,皆有滋味。《吕氏春秋》曾记载过一段往事:宋国一户丁姓人家,在院内打了一眼井。主人对人说:“吾家穿井得一人。”随即,讹传满天飞,似乎忙于挖井的丁家人,神奇地挖出了一个人。后经询问才知道,无非是刚刚打出了一眼井。看来,世人传播新闻的时候,难免人云亦云、荒腔走板。

眼下,故乡那眼老井,已经淡去了最初的明澈与光影。年轻人远离家乡,激发出志在四方的勇气。恰如那句古诗:“兼冬积温水,叠暑泌寒泉。”清泠泠的井水,或匿迹于大地,演绎那些悲悲喜喜的人间故事;或安居于乡野,静卧在世世代代思念的眼神里。

2018-08-31 1 1 河北日报 c93019.html 1 那眼山泉井 /enpproper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