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海荣

一座小院，闲置多年，院里树木杂草肆意生长，层层落叶自然发酵，将小院的黄土地，浸染成了深度不同的墨色。

前年春天，特意将小院清理过一次，种上了黄瓜、菜豇、西红柿和冬瓜等蔬菜，还在小院里显眼的位置，栽上了两棵柿子树、一株红枣树……

那座院子位于城市边缘一个古老的村庄，穿村而过的滏阳河，自南而北缓缓流过，像个淘气的孩子撒欢儿，在村北拐了一个大大的“几”字，而后，继续向北。那座小院恰巧就静卧在河湾的心窝儿里。

附近的城市，伸开双臂将小村环抱，新鲜的名字安插在小村巷口，那就是“城中村”吧。曾以种菜为生的村民，仅剩村北那片狭小的菜园，各家菜地由几亩变为几分了。年轻人在外忙着挣钱，地里忙活的，大都是上年纪的人。蔬菜丰沛，吃不完了，便蹬个三轮，跑到就近的市场里，卖上几个零花钱。或许，这就是陶渊明用诗词构筑的世外桃源吧。

人都有怀旧情结，哪怕这种生活很辛苦，甚至还有丝丝短暂的疼痛。其实，春播秋收、菜蔬桑麻、街巷邻里、小坐长谈，才搭建起了“人情味”十足的河湾人家。酷似巴黎街头的浓咖啡、雨果窗前的玫瑰花、博尔赫斯的南美花园，抑或托尔斯泰眼中的雪里人家……

冀南的河湾人家，无法包揽着土地过日子，只能脚踩河湾余香，远离家门，或者做生意，或者打工，或者忙活出租车、大货车，或者穿插在大大小小的城市里，寻找最适合自己的幸福生活……河湾人家的日子，的确远离了河湾与田园，各种品性的岁月，反倒顺着自己的性子摸索、延展着。就像李太白与李清照，尽管远隔时空，依然顺从各自的品性，既可以喜欢“仰天大笑出门去”，也可以留恋“应是红肥绿瘦”。

邻居黄奶奶，年近八旬，身体硬朗，爱说爱唱，是河湾旧宅里最热心的人。她笃信，别停下，干活吧，体力用了还长，青春都长在勤劳的手腕上。她不厌其烦地教我种菜，鲜活肥嫩的叶茎上，裹挟着开心的笑容与泥土芬芳。原来，一溜儿香菜、半篮萝卜，都哺育着人生的哲理呀。敢情河湾人家的智慧，就长在一年四季、追寻幸福的每个角落里。

有首流行歌曲唱道：“又见炊烟升起，暮色罩大地。”当年，回旋萦绕的炊烟，再也拽不住了，即便如此，那些不肯老去的诗情画意，依旧生存在街前廊下。那种情调，等同于陶渊明的桃源长溪、苏东坡的烟雨千家……

入冬后，河湾里的老人大都被接进了暖洋洋的城里。当然，也有眷恋故乡，不愿住楼房的角色，河湾老宅里，也换成天然气壁挂炉取暖了。杜甫说：“窗含西岭千秋雪，门泊东吴万里船。”殊不知，冀南的河湾人家，早把“千秋雪”当成别具诗意的风景了。古老的村庄，的确在落雪季节，孕育成了浓浓的亲情厚意。归属于中国人的这种梦想，深藏了几千年吧。一眨眼，河湾人家就快活地长在了诗词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