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北日报记者 周聪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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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就业成为人们最关心的话题之一。与此同时，一种新型的人力资源分配形式越发凸显，这就是零工经济。

不管是时下流行的“斜杠青年”（指拥有多重职业和身份的多元生活的人群，例如，张三，记者/演员/摄影师，“斜杠”便成了他们的代名词），还是疫情期间盒马鲜生联合西贝、云海肴等餐饮企业开展“共享员工”合作，零工经济正以各种形式不断出现。

这些从业者，有的是穿梭在大街小巷的外卖“骑士”、网约车司机，有的是淘宝“店小二”、电商主播……越来越多的人，正加入这支可以多元化选择工作、随意支配碎片时间的就业队伍。

零工职业越来越多

12时30分左右，按下滴滴车主手机App接单键，开上七八个小时的网约车——这是从今年4月初开始，石家庄某驾校教练何建辉（化名）每天的固定安排。

受疫情影响，何建辉供职的驾校一直没有恢复正常上班，“服务大厅平时6个人，如今只有2个人上班。”偶有学员练车，驾校一般会安排住在附近的教练授课，于是赋闲在家里的何建辉选择成为滴滴大军的一员。

上午在家休息，下午开滴滴，何建辉在驾校教练岗位之外，拥有了一份零工——借助滴滴平台，以自身技能和私家车为工具提供服务。

随着疫情的发生，很多行业受到严重影响，餐饮业受限，影视业受损，培训业萎缩……如何就业成为不少人不得不面对的现实，越来越多的人像何建辉一样加入了打零工的队伍。

据报道，在有着中国好莱坞之称的浙江横店，新注册外卖骑手的人数创下历史新高，其中超七成来自群演行业；疫情期间，盒马鲜生联合西贝、云海肴等餐饮企业开展“共享员工”合作……

零工经济，这个听起来有些陌生的概念，在疫情的催化下，正迅速渗透到人们的生活之中。

而且，随着各种各样的应用程序和在线平台增多，人们比以往更容易与那些愿意雇用他们的客户联系。比如，执行各种类型的在线任务——修图、写网文、拍照片、叫车服务、自由写作、自由翻译、视频直播网红等。

“零工经济是个全新的老行当。”河北大学就业服务办公室主任张亚靖解释，简单地讲，零工经济主要是指劳动者以打零工形式，把自己的闲暇时间以弹性、灵活的方式转化为经济收入。说其老，是因为与之相关的兼职、散工、短期用工等工作形式早已有之。

中国的零工经济由来已久。上世纪 80年代，苏南地区的乡镇企业发展迅速，懂技术、会生产的专业人员一时紧俏。于是，乡镇政府和企业组织退休返聘的一些技术人员和工程师，在周末向这些地区企业提供帮助，实现技术和人力资源的按需配置。

张亚靖表示，论其新，是指此轮零工经济的构成要素，特别是推动因素发生了巨大变化。由于产业链的延伸、分化催生了个性化、定制型的生产需要，企业对零工工作者的需求在增加。同时，互联网尤其是移动互联网技术，可以更快匹配供需双方，大大提升了劳动者“单兵作战”的能力，释放了个人的潜力。

去年双十一之前，通过网上报名并经过一轮考试后，赋闲在家的石家庄市民张青（化名）顺利成为天猫超市的一名“店小二”，她每天的工作是进入天猫超市客服后台，在线处理客户的各种售后问题。身为“店小二”，张青能够根据自己的生活安排，提前一天上报第二天的工作时间，最后平台根据工作时间、客户评分等综合评价支付其工资。

淘宝“店小二”、直播带货网红……网络不断催生更多新的零工职业，零工经济的覆盖面越来越广。

重塑从业者的工作生活

作为共享经济的一种重要组成形式，零工经济是人力资源的一种新型分配形式，它在改变劳动者工作状态的同时，也重塑着很多人的生活状态。

虽然每天依旧在画图纸，但自从今年3月底递交辞职信、办完离职手续，某建研院原建筑设计师郑秀媛（化名）的身份已变成一名自由职业者，“疫情期间被动尝试在家办公，我发现在家工作竟然很适合我，没人打扰，工作效率还高。”

在家办公的成功体验，坚定了郑秀媛转型的信心，而“自由弹性”是她做出这个选择的关键所在。

“现在我有时早上4点多就起来画图，不仅能给孩子做早饭，还能送孩子上学。”郑秀媛的儿子今年10岁，正是学习成长的关键期。她从事建筑设计工作十多年，加班已成常态，但随着孩子逐渐长大，她愈发感觉工作和家庭难以平衡，“我平常都是晚上九点多下班，一加班就得11点多，到家孩子都睡了，想给孩子检查下作业都不行。”

去年，郑秀媛向领导申请在家加班，“其实我已经很努力了，过节休息到哪儿都拿着笔记本画图。”即便能按时交图，但在不少人的印象中，还是把“人不在”和“工作量少”联系在一起，郑秀媛在单位的晋升也因此受到限制。

辞职前，郑秀媛想着如果暂时接不到活儿就先看书，为一直没考下来的注册工程师考试做准备。但没想到的是，各种“私活儿”纷至沓来，甚至比原来更忙了，“临出图时凌晨1点多睡、4点多就起来接着画。”虽然碎片化的工作时间加起来反而比在原单位工作时间更长，但郑秀媛很满意现在的状态，“白天干不完的等晚上孩子睡了接着干，起码时间由我自己说了算。”

自由弹性，不仅使劳动者挣脱传统上班模式的桎梏，也是用工企业降低成本、提升竞争力的选择。

石家庄尔航人力资源服务有限公司负责人介绍，该公司有一个客户主营整活羊加工业务，客户的公司在内蒙古，整活羊运到石家庄后要进行分割销售，需要肉类分割的熟练工。

“单独在石家庄招一批这样的肉类分割工成本太高。”该负责人介绍，因为分割羊肉和分割其他肉类异曲同工，该公司考虑能不能从一些肉类加工厂临时性地借用一些这样的熟练工，来减少用人成本。

张亚靖表示，以往，很多企业更青睐聘用长期雇员，因为公司更看重雇员对公司文化、产品、服务以及工作流程的熟悉和认同，像制造业在内的许多传统行业都符合这一用人特征。如今，项目制已成为很多企业的管理方式，很多公司会分各个项目团队，也包括从外部引入更多短期专业人才，这些变化使企业对零工工作者的需求增加。

也有顾虑与困扰

美国相关智库报告显示，几乎1/4的美国成年人在零工经济中赚钱，零工工人占劳动力的34%，到2020年接近43%。日本厚生劳动省官方数据显示，日本临时工数量超过全体劳动者的三分之一。

零工经济俨然正成为全球新趋势。受疫情影响，我国经济面临严峻就业压力的当下，对企业和求职者都有好处的零工经济，被寄予厚望。不过，零工经济的发展还面临诸多挑战。

辞职以后，郑秀媛与母亲之间便多了一个欲言又止的话题，虽然母亲知道郑秀媛一直在家干活，但观念里还是认为这样是没有正经工作的，“一直都好好的，为何现在要因为孩子辞了工作，变成没工作的人？”对此，她的母亲表示无法理解。

打零工等同没工作，这样的观念也同样困扰着何建辉。即便这段时间，开网约车已经成为何建辉的主要工作，但何建辉依然表示，“怎么说呢，一说开滴滴的，总觉得不是那么体面。”

而这样的观念所暴露的，是零工经济发展目前面临的诸多现实困境。

有关专家分析，零工经济对一些人来说，意味着可以向老板说“不”，选择自由；但也意味着不稳定的谋生方式，可能没有养老或者医疗保险。

在打零工的过程中，很多人对零工经济中所谓的“工资盗窃”（工人完成工作后被拒绝或缩水支付报酬）感到担忧。

现在，郑秀媛接活儿都是提前谈好价钱，辞职前，她接过不少私活，深谙结款门道，“一般都是年底结账，虽然谈好了价钱，但也要看公司的盈利状况，到时候给不了钱也是正常的。”之前，私活的收入对郑秀媛来说是锦上添花的事儿，最后结不了账也不会对生活产生太大影响，可现在自己的收入就靠私活，每每想起一番辛苦可能“颗粒无收”，便不免担忧。

张亚靖表示，目前，由于配套法律尚未完善，对零工就业者法律保障仍有欠缺，社保参保率低，劳动和知识产权纠纷处置的法律依据不全，是发展零工经济的一大制约。

2020年两会期间，全国政协委员、团中央维护青少年权益部部长王锋提交的《关于改善灵活就业青年社会保障状况的提案》显示，2018年全国参加城镇职工基本养老保险4.1亿人，以灵活就业人员身份参保的仅8000余万人；医疗保险中灵活就业人员参保的仅4042万人。

此外，这份提案中还提到，传统的直营快递公司为员工缴纳社会保险做得比较好，加盟公司为了节约成本、减轻负担而不缴纳社会保险成为潜规则，外卖平台更是很少为骑手参保。整体来看，物流快递中缺乏社会保障的青年员工占21.1%，外卖快递中占47.8%。

除参保率低之外，相关制度的调整和完善同样值得关注。

石家庄尔航人力资源服务有限公司负责人介绍，现在国家允许有兼职，兼职按规定也要签订劳务合同、上社保，但同时规定一个人只能在一个公司上社保，如果一个会计在两个公司上班，在A公司交了社保，去B公司上班，可能要面临的问题是，B公司怎么发工资？个税填哪个公司？B公司要参评相关资质的话，也需要有会计，但按规定职工必须要有半年的社保记录，那B公司不能提供相关证明怎么办？

相比专家们对宏观制度的思考，劳动者的焦虑则更为具体。张女士是衡水一所小学的美术老师，平时张女士利用业余时间在艺术培训机构兼职教课。她告诉记者：“因为怕学校知道，一直不敢与机构签订合同，这导致在兼职中很吃亏。”

此外，也有专家表示，随着各种外卖、网约车等零工经济平台的出现，个人从依赖组织变成依赖平台的不断派单。平台最终是需要提升效率的，而较少考虑到个人的种种情况，这会使个人的利益受损、疲于奔命。

何建辉介绍，网约车的派单质量与司机的活跃度密切相关，“虽然平台说让你多休息，但实际上是鼓励跑车时间越长越好。”作为奖励，平台对活跃度高的司机会以派发“大单”作为奖励。

他解释，十几、二十公里的活儿就算是大单，更能跑出利润，相比之下，起步价这样的小单利润少得可怜，“平台抽走20%后剩不下多少，而且每单还要再抽5角的派单费”。这样的奖励机制，对于跑车时间短的司机不利，“平台这样做也没错，毕竟它更多的是要调动大家的积极性，路上跑的车越多对平台越有利，不会真正去考虑每个人收入多少。”

虽然对这样的激励政策，何建辉表示理解，但对于发展零工经济，让更多的人把碎片化时间贡献在像网约车这样的零工经济平台上，如何平衡平台和零工劳动者的利益，便成为值得关注的问题。

有关专家表示，推动零工经济是促进灵活就业的一种方式，企业和个人在这个过程中需要转变观念，不断创新，找到更好的发展路径，同时，也需要相关部门及时出台松弛有度、行之有效的保障制度，促进零工经济实现良性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