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媒体矩阵
今日:

诗词里的江南韵

——评萧耳长篇小说《鹊桥仙》

□白羽洁

塘栖是江南十大名镇之一,《鹊桥仙》(上海文艺出版社2022年4月出版)讲述了塘栖镇的“小世界”。作者从上世纪七十年代的陈易知、何易从、靳天、戴正等一批儿时同伴讲起,从少年讲到中年再回忆起少年,模糊掉明确的时间线,今夕叠映,踏入时空的“虫洞”,三线交织映照,共同构成萧耳笔下的江南和背后的大时代。清淡雅致的家常气、被淡化的冲突和故事线、江南文学的独特韵味,引领读者细细品读身边人、事、时、世的更迭变幻。

为什么题名“鹊桥仙”?“桥”是重要的意象,不论读者是否熟悉江南,但一闭眼,脑海中不由自主浮现出的就是小桥流水人家,孩子们在桥上跑跑跳跳,情侣手牵着手漫步在桥边,老房子映在澄澈的河水中,江南小镇的味道就这样涌现。“鹊桥仙”首先是词牌名,与“鹊桥相会”的神话有关,爱情是小说中表现人物生存状态很重要的一枚棋子,不同人对待爱情的不同态度被“仙”字盘活,又俗又仙,既指小镇也指人,有人永远高洁地守着自己的心愿,也有人为了目的放弃最初的自我。“鹊桥仙”托起了主角这代人的状态和浮在生存之上的东西,从“织女七夕当渡河,使鹊为桥”到“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当何易从这一代人回望鹊桥,却已无归路,只能在回忆中重温伤痛和情谊。如果“鹊桥仙”给小说定了基调,那散落在文中的诗词便与它同奏共跫,诗构成画,画谱写诗,诗词造就萧耳笔下独特的江南。

“人人尽说江南好,游人只合江南老。”诗词抒写着乡愁,恰因昔日生活变得触不可及,物是人非,人才无比怀念过往。小说中戴正、陈易知、何易从几人多年后重聚,在塘栖聊到阿德师傅烧的片儿川、油条、糖吞蛋,聊到熟悉的已不复存在的地标,最后从“长长斯远”想到《诗经》,没有人刻意提起离愁别绪,但是诗词使得朋友间原本闲适的对话多了几分伤感。何易从是故事着墨最多的人物,他一步步从小镇到省城,再从省城到首都,然后又从首都回到小镇。诗词是他怀念故乡小镇的一颗纽扣,用“望美人兮天一方”给女儿起名字,用“载驰载驱,聊以忘忧”给儿子取名字,诗词中包含他的乡愁与他面对更替的无可奈何。这是他的寄托,也是按部就班生活的陈易知、最终选择讲书的戴正的寄托。

“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诗词展现着情谊与遗憾——一种无可奈何的宿命感不仅包裹着每个人物,也揪着读者的心。作品中人与人之间情感的变化通过诗词表达,并且从中能感受到人物的不同特质。戴正洒脱逍遥,靳天、陆韶有一股“仕气”,何易从、陈易知二位一体构成作者心中的江南文人。诗词中有着无限对故乡的怀念与深情,明明每一步都没有走错,但是成长带来的遗憾却无法弥补;明明彼此情谊依旧,但被时空阻隔,重聚的日子难如登天。短暂爱情里的遗憾、大时代背景下身不由己的遗憾、故乡味儿不再的遗憾、情谊转淡的遗憾都嵌在诗里,悄悄浮现。

“客舟夜泊塘西浦,灯火几家犹未眠。姹女纳凉谁氏宅,小儿唱歌何处船。”诗词凸显江南文学之韵味——平缓松弛没有绝对故事中心和冲突点的叙述,让读者始终像和同伴唠家常一样,怀着放松的心情阅读这篇气息绵长的小说。故事中穿插着独特的江南水乡腔调,如“嬢嬢”“荡发荡发”“白相”等,这就使得我们犹如置身于同样情境中。富有古典意境的诗词帮助读者形成对一个地方的初印象,这是跨越时空了解文化的过程,诗词又将人带入情境,在相互交流中流露出的水乡腔调无形增添了江南本身的气韵和特色。

诗词是引子,为读者打开一扇了解江南的窗口并提供一种引起共鸣的方式,甚至生发出一种独特的江南文化哲学。看着塘栖从最初完全自然的气质随着码头的凋敝发生改变,诗词意境的沉重对应人物对昔日故乡的否定过程,令人唏嘘。因此《鹊桥仙》串联起故事中的江南韵味,回顾塘栖小镇的文化更迭,令江南之美化作标本沉淀在每个人心中。

有些故事注定只有在那个地方才能发生,读罢《鹊桥仙》,令人难以割舍的不仅是一句句意蕴绵远的诗词,更有那些让诗词有了色彩的人和事。柳敬亭茶书场,戴正一袭灰白长衫,脚踩布鞋,清清嗓继续讲《鹊桥仙》。终是一语成谶,他的书中人,一个也不会留下,都变成了小镇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