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媒体矩阵
今日:

老家“冬藏”

□樊秀峰

秋收过后,打整土地,种上麦子,接下来,就轮到“冬藏”了。

乡下,这是一年当中最丰饶的好时光。大秋庄稼,陆陆续续都收回来,谷子、玉米、棉花、黄豆、芝麻……有的晾晒在房顶上,有的摊开在场院里,有的悬挂在房檐下,这里一片白,那边一片黄。村庄里安安静静的,时风,时静,暖暖的冬阳明晃晃的,缓慢移动着。晌午,日头最赶劲,空气中飘荡起丝丝缕缕成熟庄稼的清新气息,叫人感到踏实满足与微微的陶醉。庄稼人忙前忙后,有时灰头土脸的,但他们神情自若,微笑淳朴。

谷子割回来,用爪镰把谷穗扦下来,在场院里薄薄地摊开,一边晒,一边翻场,压上几遍,挑开空穗儿,在风中扬去了谷糠,谷子就装进瓮里了。晒谷时,要哄赶那些偷嘴吃的麻雀们。人一过来,稍有动静,它们就一哄而散。人一离开,它们又成群搭伙飞回来,那股死皮赖脸劲儿,真是没办法。新谷去皮、碾米、熬粥,能熬出一层黏黏的米油,用筷子揭开能夹起来,小孩子最喜欢。

玉米掰回来,在房顶上晒半个多月,就干透了。母亲仔细,专门选那些籽粒饱满、模样周整的,单放在一边;回头,用手一粒粒捻下来,再筛簸干净。这是单独给家人预备磨面的,磨面时,还要多加一道工序——去皮,这样,磨出来的玉米面更加细腻,熬粥喝,口感更香醇。余下的,则交给脱粒机,机器一开,“乒乒乓乓”一阵乱响,两三亩地的玉米,几个小时就能打完。收拾停当,卖给来村里的小贩,少不了为了价钱,争执一番。

棉花要晒好多天。有时,会生一种胖乎乎的小肉虫儿,身上发点儿浅浅的红,干净,又有些慵懒,看上去,倒有些可爱。日头一晒,它们就弓着身子,或慌张地跑出来,被逡巡的鸡们啄去。总喜欢把手插进棉花里,棉花抓在手里,温暖、绵软而有弹性。棉花晒好了,母亲就用包袱包好,等到天冷时,拉去东营弹棉花,东营在村东南,离家八里地。

割回的黄豆,晒在院子里,晒在马路边上,用棒槌来回敲打,然后,坐在豆秸上,把豆子一点点簸干净,就可以收起来,预备着做豆腐了。

收芝麻时,不能毛手毛脚,要不,芝麻会从开了口儿的荚里洒落地上。收回来,要把芝麻秸支架倚靠在一起。晒干了,倒提起来一磕,芝麻就“哗啦啦”下雨似的全磕出来了。因此,村里管收芝麻也叫“磕芝麻”。

俗话说:霜降到,刨山药。山药的叶子经了霜打,一下子就黑焦了,用镰刀钩开蔓子,卷在一边。土垄上,是一棵连着一棵鼓了包、裂了纹的山药墩子,一镢头下去,能拽出一嘟噜鲜红的山药。收回的山药,先要晒,去一去湿气,然后,再小心翼翼地储进地窨子里。

除了大田地,菜园子里还有白菜、萝卜以及蔓菁,它们收得略晚些。“地冻车辙响,白菜萝卜使劲长。”乡下总这么讲。收白菜、剜萝卜、拔蔓菁,大多过了立冬。那时,疾风日盛,天气渐冷。

赶上天气晴好,夏天打下的麦子、绿豆与红小豆,也要见见日头、吹吹风。一来,去去潮气;二来,预防虫打。粮食这东西,娇气得很。不知咋搞的,就会生一种小甲虫儿,叫“象鼻子”,讨厌得很。一年当中,粮食们怎么也该晒一两遍才行。

立冬过后,冬藏收尾,一年时光,也行将过完了。家里有粮,心中不慌。冬藏,是庄稼人一整年辛苦劳作的收获,是不愁吃穿、令人心满意足的小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