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炳伟

曾梦见过天堂仙境，那里，锦花遍地，琼楼若现，浆果丰硕，美不胜收。可惜，仍不及心中那片槐树林，那树槐花香。

漳河之北，曾有一片方圆数十里的林场。林场里面有一座干部学校，我十岁左右时，和弟弟随父亲从城市来到这里，一住数年，想不到，居然给了我一生的念想：漳水河边，古槐林立，水与树的神灵，给了我独属于自己的魂魄与气度。

那片林场栽满了槐树，孩子们钻进树林，就像鱼儿游入大河深潭。掏鸟窝，捕野兔，采蘑菇，摘木耳，捉迷藏……玩得酣畅淋漓，忘记时空。

槐花盛开时，翠绿枝叶间，洁白的槐花如雪如纱，一望无际，随风飘曳，犹如天上朵朵祥云降落人间，又似瑞雪纷飞，丰兆大地。清香扑面而来，闭上眼睛深深吸上两口，沁入肺腑，心旷神怡。一到这个季节，几个野孩子就会飞身扎进林子里，猴子一样急切地爬上树，一手勾住树枝，一手抓摘槐花，大把大把往嘴里塞，贪婪地咀嚼着槐花的甘甜和香美。这时，大人们也会来凑热闹，他们采下槐花带回家，把槐花和棒子面、糠皮之类的粗粮揉在一起，放进锅里蒸，蘸些醋和蒜汁吃，当作充饥美食，当地人管这种吃法叫作“括哩”。大人们吃得津津有味，可惜，孩子们并不太喜欢，至少不如嚼槐花好吃、解馋。

北方槐花与南方桂花有一比。色泽和形状相似，都很香美。那年，去江湾正是桂花开放的时节，远远就闻到桂花的浓香，悄悄采了一把放进衣袋里，不时拿出来嗅了又嗅，不忍丢弃。今年去婺源，又买了桂花酒，吴刚喝的佳酿一定要尝一尝。赞誉桂花的诗篇和神话从小就印入脑海，鉴赏桂花，品味桂花美酒，对一个北方孩子来说，等于一件遥不可及的奢望。常抬头望月，羡月里仙人，直到中年才到了桂花的故乡，闻了桂花香，尝了桂花酒。然而我仍要说，此地桂花莫如北国槐花好。

说实话，桂花的香气太浓了，初闻，香得有点头昏脑涨，不如槐花之香清淡。没有咀嚼过桂花，想来一定不如槐花甘甜吧。不敢说，北方的槐花一定比南方的桂花好，不过，即便赞誉槐花、桂花一样好，这对不起眼的槐花来说，已算“攀高枝”了。

在漳河林场住了没几年，就返回市里了，一别至今没有再去过，没有再见到那片槐树林，没有再闻到槐花的清香，也没有再尝到槐花的甘美。很早就听说那片林子已经没有了，云朵般的槐花，也如风吹了一般散去，再无香甜可觅。槐树林没了，那些鸟儿们，肥笨的斑鸠、野兔，惊慌乱窜的蛇儿、蜥蜴，噪鸣不已的蝉也不知去向了，依附树木生长的木耳、蘑菇，还有那遍地叫不出名字的那么多五彩的鲜花呢，也都没了踪影。在我心中，无论什么样的人工景致，也不如心中那片槐树林，令人魂牵梦萦。

古树槐花，别我而去，已经成为记忆之树。别处的槐树，看上去没任何差别，却是一番完全不同的滋味与情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