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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版:文化周刊·布谷

斑鸠在叫

□樊秀峰

一入春,树上的斑鸠就开始叫了。叫声低沉而又苍老,不很悠长,不甚嘹亮,更不清脆,老是懒洋洋的,显得暮气沉沉,仿佛是无所事事、情绪不高的样子。特别是它的尾音,好像是咽进嗓子里去的一声叹息,有些无奈,让听到的人无端地起了惆怅。叫的时候,常有一搭无一搭的,有时连叫两声,有时连叫三声,然后就歇一阵儿,好像瞌睡了,又好像忘了似的。大概,斑鸠叫时,是皱着眉头的吧。

从小到大,一听到斑鸠在叫,心里涌上来的,就是这样的感觉。

村子里有许多大树,有麻雀、老鸹、鹁鸽、喜鹊等,也有斑鸠。喜欢村里那些斑鸠们,喜欢听它们春天里的叫声。过了二月,天就不大冷了。进入三月,日也暖,风也暖,春深似海,日子安逸,斑鸠的叫声在树林子的深处,此起彼伏,叫得人愈发地春困,昏昏欲睡。听到斑鸠在叫,却不容易看到它的身影,它们总是待在高高的树顶子上,在密密的枝丫间,距离人很远。等到树们发了芽、长开了叶子,就会更不容易发现。有时,在树下追寻着叫声仰头看,却只看得到一层层的枝丫与树叶子,阳光在树叶子间闪闪烁烁,再高远处,则是缓缓飘动着闪亮白云的天空,每每就会觉得有点儿孤独,又有些失落。

喜欢读汪曾祺的书,他在书里曾经好几次写到斑鸠的叫声。其中一篇这样写道:

我家的荒废的后园的一棵树上,住着一对斑鸠。“天将雨,鸠唤妇”,到了浓阴将雨的天气,就听见斑鸠叫,叫得很急切:“鹁鸪鸪,鹁鸪鸪,鹁鸪鸪……” 斑鸠在叫他的媳妇哩。到了积雨将晴,又听见斑鸠叫,叫得很懒散。“鹁鸪鸪——咕!鹁鸪鸪——咕!”单声叫雨,双声叫晴。这是双声,是斑鸠的媳妇回来啦。“咕。”这是媳妇在应答。

汪曾祺的文字真是有趣,有时有股单纯、清澈、可爱的小孩子气。

印象中,老家村里的斑鸠并不多,从它们的叫声就能清晰地听出来。在春天里,天气晴好时,前半晌,或天将晌午,村子里静静的,日头白花花的,晒得人身上暖暖的。可惜,没有在雨天里听到过斑鸠叫。

见过斑鸠,不是在村子里,而是在城市。秋天午后,到陵园里去散步,看到五六只灰斑鸠和一群麻雀、麻野雀正围在高大的柏树下,啄着落在地上的柏鳞壳,捡柏树籽吃,样子和神态都很可爱。阳光照在它们绸缎一样光滑的灰色羽毛上,闪着油油的柔光。陵园里柏树森森,很安静。

几只灰斑鸠仍和麻雀、麻野雀混在一起,低头啄着空地上的柏鳞壳。麻雀们三三两两挤在一块儿,叽叽喳喳的,蹦来蹦去,抢得最欢。麻野雀看上去大大咧咧的,翘着长长的尾巴,咋咋呼呼,有点儿愣,有点儿傻,有点儿不太稳当。灰斑鸠则安详得多,不怎么出声,有时会停下来,歪着头,瞪着圆圆的透亮的黑眼珠,朝人们看,不一会儿,又迈着小碎步走开,去啄别处的柏树籽了。

每听远处有斑鸠在叫,仍会感到十分欣喜,立马停下手,侧着头,仔细地听一会儿。听着斑鸠叫,不由想起春日的乡下,想起深远的蓝汪汪的天空,想起晒在身上的暖烘烘的日头,想起那些沉默着的大树……继而,想到童年的时光,想到故家旧物、云烟散场,想到曾经郁积在心里的那些乱乱的惆怅,引起我一点淡淡的乡愁。

无意之间,我在电脑上搜到了斑鸠的叫声。一时间,小小的书房仿佛变成了寂静的乡野、悠远的山林,真是有趣极了。

2019-04-12 1 1 河北日报 c130086.html 1 斑鸠在叫 /enpproper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