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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趟街,一部书

□刘 贤

春节,是中华民族的传统节日。带着喜悦的温度,带着浓浓的乡愁,人们贴对联,挂灯笼,贴年画,剪窗花……把家里家外装扮得喜气洋洋。冀中平原一带的街道上,和红红的灯笼一起宣告春节来临的,还有吊挂。

在素有“诗洋画海金束鹿”之誉的辛集市,有着源远流长的绘画传统,农民画更是享誉海内外,早年间这里的吊挂非常出名。吊挂,是两尺多长、一尺多宽的竖幅长方形彩旗,下面贴有燕尾状的牙旗布边,分为布制和纸制两种。布制的吊挂相传是由军队的旌旗演变而来,所以又叫旗子,两面绘有故事画,大多取材于人们所熟悉的历史故事和民间传说,形式类似连环画,每一套完整的旗子都有上百幅之多。

辛集有一条古老的皮店街,那里珍藏着一套早年间春节才会郑重挂出来的吊挂,出自清末民初当地非常有名的民间艺人冯老智之手,虽经百年岁月洗礼,仍颜色艳丽,细致生动。

“辛集吊挂”传承人、80岁的冯更起收藏的冯老智画稿,有“水浒”“三国”“封神榜”“东周列国志”“东西汉演义”“古今奇观”等,可惜很多卷本都不全了,只有一套“封神榜”是完整的,一共有140幅。一条街上每隔30米左右就会悬挂一绳旗子。之所以说是“一绳”,是因为通常每四幅旗子一组,系于长绳,横挂于街。两绳旗子之间是一绳两个灯笼,上面装饰着武强年画的图案,晚上灯一亮就更漂亮了。白天看旗子,晚上看灯笼,这个热闹!

四百多米长的皮店街照这样装点,一条街走下来,真真是读了一部大书。出生成长在皮店街的石永拴老人回忆,从五六岁记事起,每年过年这条街都会挂上鲜艳的吊挂,整条街挤满了人,小孩子被父亲架在脖子上边看边讲,从街东头儿走到西头儿,半部书看完了,再折返回去,一部历史的大书便在幼小的心里悄悄扎下根,伴随着咚咚的辛集战鼓,家乡的年味便是最美的乡愁。

来到冯更起家时,正赶上他在给“三国演义”中的一幅“采草药张角遇天士”上色。先用熟宣纸勾勒好白描图案,给白布上浆,把白描好的宣纸装裱在白布上,就可以上色了。每一幅旗子的顶端正中间都会写上名称并编写序号,以介绍这幅画的内容和按正确顺序悬挂。谈起老爷爷冯老智,冯更起很是敬佩仰慕。这位老爷爷从小跟着新城镇一位从清宫里回乡的老画师学画,以工笔重彩的壁画闻名乡里。冯更起的爷爷冯修德、父亲冯玠琨都得到冯老智的艺术真传,尤其是冯玠琨在辛集一带画庙、画吊挂小有名气。冯更起后来没有专职画画,但是家庭的绘画情怀总也抹不掉,工作之余,便把所有的时间都用在研究和绘画吊挂上。为了不让这门手艺失传,近年来冯更起的小女儿也跟着他学起了吊挂画。

吊挂除了布制的,还有纸制的。纸制的又分为两种:吊挂和花帘。纸制吊挂由柔韧绵软的毛边纸经过反复折叠后,巧妙蘸取染料形成数对漂亮的圆形花而制成,颜色艳丽,很有过年的喜庆气儿。过去的皮店街不仅皮货店林立,还是过往商贩打尖住宿之地,自然资产雄厚,商家便集资请像冯老智这样的当地顶尖高手来绘制旗子,而一般的街巷胡同为了烘托过年气氛,便会挂物美价廉的纸制吊挂。

花帘幅面较小,一般贴在自家正房屋门的门楣和佛龛上。门上多贴四幅,佛龛则贴三幅。花帘是先把毛边纸裁好再浸蘸染色,将晾晒好的毛边纸紧紧捆扎在一块厚木板上,然后就可以用各种形状的铁凿,凿刻不同图案的花纹了。有三阳开泰、连年有余、岁岁大吉、喜鹊登梅等吉祥图案,精美程度堪比剪纸。

吊挂不独辛集过年挂,周边的晋州、深州、安平、饶阳早年间也都盛行。著名作家孙犁先生就专门写过一篇小文《吊挂》,来回忆故乡安平过年的情景。石家庄、邢台、保定等冀中平原一带也都广泛挂吊挂。近年来吊挂的样式不断翻新,手工的吊挂越来越少,更多机器印刷的吊挂更精细,装饰效果更强,图案也更丰富,电脑里有的图案一喷一印就做成了。只是老人们还是会在集市上寻找手工蘸的纸吊挂,觉得这样才能找回小时候过年的感觉,至于布制的旗子就更稀少了。

画旗子,蘸吊挂,刻花帘,都在除夕这天准备就绪,悬挂妥帖,大街小巷装扮一新,红红火火的年韵弥漫在街头巷尾、屋院宅庭。贵重的旗子在正月十五后被小心摘下,收藏好以备来年再挂。佳期珍重,四时长安,又是一岁辛勤,又是一年祈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