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宏任

高超的艺术作品要创造好的意境。文学作品，是以意境引人入胜，没有意境的作品是没有艺术感染力的。什么叫意境？即是通过描写、刻画、抒情等手段发掘出对象内部蕴藏的诗意，描写对象发生感兴的境界。意境渗透着作品最深沉的感情和对客观事物最深入的观察；意境使观众不仅感到眼前仿佛有具体场面存在，而且引起内心共鸣，受到作品感情的支配和包围，即意境是高级艺术所具有的特色。普通艺术最多使人如闻其声、如见其人，读者始终感到自己是欣赏者，身在艺术之外；而有意境的作品则使人身历其境，即达到入化的程度。

王国维在《人间词乙稿序》中说:“文学之事，其内足以摅己而外足以感人者，意与境二者而已。上焉者意与境浑，其次或以境胜，或以意胜，苟缺其一，不足以言文学。”注重意境的创造，是我国宝贵的文学传统，近代有成就的作家也创造了很多动人的意境。

鲁迅所渲染的《阿Q正传》中的未庄、《药》里的坟场、《祝福》中江南“年味”十足的春节场景以及《风波》中水乡傍晚的图画等，这些卓绝的意境或郁闷凄凉，或悲云压境，或诗意盎然，无不把人拉入作家所描写的意境中：声音嘈杂的未庄、盛满故事的百草园等，都好像是我们熟悉的地方。

现代优秀的文学作品也有很多创造了不朽意境的。如《红旗谱》里白杨耸立的千里堤、树荫下的农家小房以及小房边的瓜棚、井台、锁井大集，给人以深刻动人的回忆；《青春之歌》里北戴河海滨的月夜，凄婉而洁白，清幽而委曲，把人引入诗的境地；孙犁的《白洋淀纪事》，用笔绘出荷花淀的明丽、大平原的柔婉和冀西山地的变幻多姿，一草一木、一人一物、一言一笑都宛若亲身经历，使人终生难忘。

有没有意境，意境的高低、远近、狭阔、雅俗，是衡量一个作家艺术水平的标准。真正的艺术作品不是以情节取胜，而是以意境取胜。那些流传百代的大手笔不在于讲了什么动人的故事，而在于逼真、动人地塑造了具体环境中的具体人物——即“意与境浑”。高明的艺术家甚至先塑造人物，如潘鹤的雕塑《艰苦岁月》，只有老少两个八路军战士，老八路在忘情地吹笛，小八路在倾心地听笛，两人都穿着破烂的军服，却都沉醉于笛声……通过那精雕细刻的动人神态，我们不但听到了深沉豪放的笛声，还通过笛声想到了漫漫青纱帐中的灼灼红缨，想到崎岖山路上月夜行军的身影，想到战斗的千山万水，想到英雄人民的不可战胜……

意境的创造要借助人的联想，它是艺术家在广泛联想的基础上产生的。艺术家需要在许多景物和人物中去挑选那么几件小小的物件，它们不见得有代表性，但必须有特殊的“磁性”，像一小块磁铁能把很多“铁”都吸拢来，在人们的意识中起到钩沉和索隐的作用。

作为文学中一种凝练的表现形式，诗也是靠意境来表现生活的艺术。严羽在《沧浪诗话》中说过，盛唐诸人的诗“惟在兴趣，羚羊挂角，无迹可求，故其妙处透彻玲珑不可凑泊，如空中之音，相中之色，水中之月，镜中之象，言有尽而意无穷”。这是对意境最形象的描绘。杜甫的《春夜喜雨》，短短四十字，不但绘声绘色，而且绘情。诗人的艺术构思在于从千变万化中抓取一些富有磁性的景物，用精妙恰当的语言做出卓越的表现。诗中，杜甫用“随风”“潜”“润”“细”“无声”“俱黑”“独明”“红湿”“花重”这些词来衬托雨和雨景，于是雨活了，而沐浴着春风春雨的山城夜景产生了神奇的效用。在飒飒春雨中，杜甫闻着清新甘甜的凉气，心情非常喜悦，想象着明晨的锦官城一定花团锦簇，红肥绿嫩，尤其那雨水浸润的花儿，一定水分充足而羞答答地垂下头来了。盎然的诗意，深沉的感情，动人的意境，如水乳交融，把人引入画中，每个读诗的人都好似和诗人一起坐在春雨春风沐浴着的锦官城中了。通过意境的描写，便使人联想起这么多东西，而诗人显然比读者想的更多更深更复杂，杜甫即是抓住了这庞杂景物中的关键之点——具有磁石作用的“春雨之夜”，从而用高超的艺术形象逼真地烘托出一个沐浴在春雨之夜中的山城，创造了动人的意境。

因而，创造意境，一要从丰富的感性材料中抓取富有诗意的“磁石”；二要有高超的概括能力和卓越的语言艺术。我国古代诗人创造了不少卓绝动人的意境，如李白的《蜀道难》《梦游天姥吟留别》，张若虚的《春江花月夜》，苏轼的《念奴娇·赤壁怀古》，张孝祥的《念奴娇·过洞庭》，都给人以终生难忘的迷人意境。为了繁荣当代文学创作，从古代优秀作品中借鉴一些高超的艺术技巧，是有助于我们创造意境的。